對于安娜·伊蓮娜。
當她對顧為經既抱有很深的期待,又抱有很深的戒備與懷疑的時候,她能做什么呢?
無非便是做和她面對同樣抱有很深的期待,又抱有很深的懷疑的那幅《雷雨天的老教堂》完全相同的事情。
她問酒井勝子,這幅畫是不是太巧了一些,為什么我要相信,這一切不是一場騙局。
她也問酒井勝子,顧為經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為什么你會喜歡顧為經那樣的人呢?
這就是一只離群索居樹懶的提問方式。
這也是伊蓮娜家族的女伯爵提問題的方式。
她是所有漂亮的女人中最漂亮的,她是所有矯柔造作的女人中,最矯柔造作的那個,她也是所有高傲而警惕的女人中,最為高傲而警惕的那個。
人們再也找不到誰,能像從她的身體中那樣,看到一顆堅硬而又敏感、冰冷而又溫熱、外向而又內斂的心。
或好或壞。
她都登峰造極。
她是伊蓮娜家族的象征,她也是《油畫》雜志的象征。
她是安娜·伊蓮娜。
她是樹懶先生。
——
安娜打開輪椅邊的扶手,從里面抽出一根纖長的手杖,將它展開固定好。
她按住裙角,右手搭在手杖之上,支撐著慢慢的站了起來。
策展人唐克斯看到這一幕。
英國大叔心里覺得,此刻該開始沖了,小跑的沖上去趕緊一陣噓寒問暖。
此刻正是他展示英倫紳士的翩翩風姿,關愛女士,關愛殘疾人的時候。
他還羨慕過酒井勝子和伊蓮娜小姐初見面時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如今看來。
塑料姐妹情往往來的快,去的也快。
瞅瞅。
剛剛言笑晏晏的是你們兩個,現在說掰就掰的還是你們兩個。
這種時候,正該是他這種穩重可靠的大叔展現成熟的風儀。
“伊蓮娜小姐,你不喜歡誰的作品,和我說呀!我不還嘴的,我和你一起罵。”
唐克斯微不可查的偷笑出四顆牙齒,挪動腳步,就準備沖上去攙扶住女人。
管家伸出了手,制止住了他。
英倫大叔奇怪的瞅了這個很沒眼力件兒的侍叢一眼。
阿德拉爾先生把視線落在不遠處的小姐身上,輕輕的搖了搖頭,不做任何解釋。
安娜從輪椅上慢慢的站起來。
她嘗試的向前邁步,左腳,然后是右腳,一步又一步,穩穩的,不見任何顫抖或者遲疑。
很少有人僅僅只是走路就能表現出一種強大的威嚴。
尤其是她是一個年輕的、右側小腿幾乎沒有行動能力的、殘疾的女人。
現在。
這種嫵媚的威嚴,正完整的被展現在藝術中心三層每一個人的眼前。
除了安娜走路走的很慢很慢,除了她手中拿著一根深灰色的手杖,人們幾乎意識不到,那是一個要靠著輪椅才能行動自如的瘸子。
……
“在巨大的不幸里,人們才能更好的意識到,自己是誰。”
——奧地利·茨威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