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為經的目光在崔小明延伸到兩側鬢角的纖細眉毛間略作停留。
“您是德國人?家里住在柏林。是華裔的大畫家崔軒祐?”
他想起了老楊的介紹,問道。
“算是吧。”
崔小明點點頭,用相同的語氣笑著問道,“聽說你來自仰光?爺爺是馬仕畫廊的簽約大畫家,顧童祥?”
顧為經有一瞬的驚訝。
畫展上,若是有人點出他和酒井勝子的關系,有人知道曹軒欣賞他,顧為經都不算太過奇怪。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
越是重要的人物,從四面八方射向他們的聚光燈也就越多越亮。
那些名人相關的八卦,真要有人留心想要打聽,總是有渠道能打聽出來的。
顧為經卻沒有想到,有人會連他的爺爺是誰,簽了什么畫廊,都打聽的一清二楚。
大畫家……顧童祥?
也不知道自家老爺子聽到這樣少見的稱呼組合,是會紅光滿面,覺得倍有面子,還是會老臉一紅,覺得不好意思。
“別誤會。我剛剛說我們過著不同的人生,只是因為想到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崔小明聳了一下肩膀,示意他剛剛感慨人生的“天壤之別”不是在炫耀自己的家境,或者覺得自家老爹老媽要比顧為經家里的老爺子牛氣的多……盡管那是事實。
“你大概看到了,我在宴會當眾上丟了一個不小的人。相比起來,為經,你是天,我是壤,說來真是尷尬。”
他坦誠的笑笑。
“沒事……我昨天沒有留意太多宴會上無關的事情。”顧為經說道。
崔小明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眉頭。
早在他兩個月以前從父親那里,得到顧為經的那幅《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初稿的瞬間,他就在心中悄悄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他為了這場對決全力以赴,傾盡了所有資源,把身邊的這個年輕人當成了自己在走“中西合璧”這條藝術道路上的最大的競爭對手。
不管昨天晚上其他人有沒有注意到顧為經,崔小明可是全程都在關注著對方。
顧為經無人問津的時候,崔小明注意到了。
顧為經和安娜獨自走出宴會廳大門的時候,崔小明和在場的所有嘉賓一樣,注意到了。
顧為經和唐克斯獨自去陽臺談話的時候,崔小明同樣有所留心。
他甚至連和顧為經談完話后,在宴會的后半段時間,唐克斯始終表現的不在狀態——那種策展人身上所籠罩的古怪的心不在焉的模樣,他都留意到了。
如果一個人是崔小明所認定的本場畫展期間最大的競爭對手,他甚至有可能是你在未來幾十年職業生涯里你死我活和他在同一個盤子里搶蛋糕吃的敵人。
崔小明怎么可能不無時無刻都在心里一直“掛念”著對方呢?
為了萬無一失。
他連顧為經的爺爺是誰,簽了哪家畫廊,這么冷門的消息,都事先打探的一清二楚。
他本以為,顧為經會給予他相同的關注,給予他相同的“尊重”呢。
崔小明走過來的時候,就預想到了各種情況。
他預想到了顧為經會警惕,會帶有天然的敵意,甚至會拿著昨天宴會上所發生的事情大加奚落,讓他難堪。
他沒想到。
顧為經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我沒注意。
不關注、不在乎,才是比冷嘲熱諷更大的輕蔑與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