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坐在教室里,望著屏幕上播放的視頻,看著那一張張臉上的笑容。
她思緒萬千。
那時候,正是英文世界一大幫傳統的媒體公司拿著高額投資沖入播客產業,音頻節目越來越火熱的時候,各種資本神話不斷誕生。
伊蓮娜小姐已經動了籌備要創建《樹懶先生的藝術沙龍》的心思。
每天運動的時候,伊蓮娜小姐都會在蘋果播客、油管播客與spotify上收聽一些熱門節目。
有藝術的,更多的是非藝術領域相關的,時政、社會、體育什么類別的她都聽,多是一些歐美非常主流的大播客。
伊蓮娜小姐想知道,這些人是怎么做節目的,他們為什么能夠收獲粉絲和成功。
安娜很快就總結出來了一條規律——人們總是想去聽,他們愛聽的東西。
總的來說就是越符合傳統刻板偏見的內容,便越能吸引右派保守聽眾。
懂王是怎么變得再次偉大的、為什么世界上任何人都想來當美國人、前f-16戰斗機的飛行員講述,他怎么如電影《壯志凌云》里所演一樣,將對手像小丑一樣團團戲耍。一張歐盟成員國的身份護照,就能讓你在菲律賓、泰國或者馬來西亞這樣的地方,讓一個白人loser老頭對著當地任何想要移民的年輕姑娘為所欲為……
頭部的大播客通常都不會把話語說的如此露骨。
他們和邀請的嘉賓談到這些問題的時候,那種話語里所傳達淡淡的意味,卻就是此般。
如今已經二十一世紀了。
除了那種地下電臺性質的講什么蜥蜴人、地平說、地心教,瑪雅末日、被外星人綁架之類的節目,已經沒有大主播會把前殖民時代歐洲中心論之類的內容再搬出來了。
可雖然披上了文質彬彬的外皮,這種敘事方式的基本底色,依舊和三百年前沒有差別。
是不是事實,甚至有沒有事實都不重要。
聽眾們喜歡聽就足夠了。
這些節目一期甚至能有幾百萬人聽過。
很奇怪,明明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回事,可屏幕上學姐所制作的vlog視頻觀看起來的感覺讓安娜強烈的想起了她所收聽到的很多頭部英語播客節目。
一樣的制作精良,一樣的編排緊湊。
在神父陪伴下高高伸起手臂的女生臉上淡淡的微笑,恰恰如那些節目里主持人和嘉賓之間語氣里淡淡的玩味。
如今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沒有哪個傳教士敢把沒有被主的榮光籠罩的人都是野蠻人這種歧視性話語明面上說出來。
但是。
學姐那種喂雞式的動作,她看著小雞爭搶的笑容,總是讓安娜覺得對方是在特意的用自己的“文明”襯托四周非洲孩子們的“野蠻”。
這種敘事方式的底色,一樣和三百年前,沒有任何的差別。
安娜感受到一陣強烈的失落與孤獨。
她不想站在道德至高點上責怪那位前輩學姐什么。
也許她本人在這場社會活動里所獲得的無形利益,甚至光是這支播放量超過一百萬次的視頻所帶來的收益,就要遠遠超過那群非洲的孩子所獲得的東西。
但她又覺得這種事情不應該這么進行利益比較。
好事就是好事。
行善就是行善。
也許一只bic圓珠筆,真的能改變一個孩子的一生。
也許百萬播放量的視頻除了給她的個人賬號帶來更多的關注以外,也同樣意味著讓100萬個人關注到非洲困苦兒童們的命運。
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事情。
女孩只是自己覺得意興闌珊。
一只只纖細的黑色胳膊,從穿著長裙的少女手中的籃子里爭搶物品的場面久久的凝固在安娜的腦海中。
“你將與喜樂的人同喜樂,你將與哀哭的人同哀哭?”
不。
別想輕易騙到安娜。
她從小就是一個對很情緒很敏感的人。
安娜能輕易的捕捉到繪畫作品上人物眉眼間輕輕的變動所帶來的所有和諧與不和諧的變化。
她也能分辨出每一個笑容所表達的不同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