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習慣用冷色調來暗喻痛苦,把藍色做為籠罩自己情緒生活的囚籠。
與之相對,畢加索后來有幾年春風得意馬蹄急,他墜入了和愛人的熱戀之中,繪畫多以了黃、紅、橙這些顏色為底色,形成了他的“玫瑰藝術時期”。
艷麗的暖色,才是更被藝術家用來表達激情的顏色。
顧為經在重新再次畫這幅老教堂,望著圣安德烈教堂背后,太陽逐漸沉入云海時的模樣,他覺得女畫家卡洛爾也一定認真的觀察過夕陽時的云海。
同一個時刻,同一種底色,無數種色彩和色調都在時刻變換。
都名叫暖黃或者橙紅,卻可以有一千種不同的顏色。火紅的光線在燃燒的天幕之中盤旋,云霧重的一些的位置,云朵呈現熔鐵般的色澤,薄一些的位置,則裹了一層蠟衣。
再薄一些,云彩和云彩的接縫處,蠟衣破了,溶融的鐵水從天幕間滴下,變為了液態的黃金。
連趴在腳邊不遠處,露出肚皮睡覺覺的貍花貓,都被夕陽贈予了免費的黃金袈裟,看上去側握在那里,尾巴和頭側成一個半圓。
半圓的圓心處是打包帶走的雞胸肉。
阿旺護著它的夜宵,寧靜的睡去,一幅只要點把火就能燒出舍利子的模樣。
畫畫時東瞧瞧,西看看分心他處是大忌,但徹底的融入景色之中,卻是創作藝術的不二法寶。
光線照在顧為經的身上,他融入了天邊的景色之中,顧為經發現若把眼前的云彩洗去夕陽的顏色,換成寧靜的藍色。
這種感覺,不恰恰便是卡洛爾作品中的感覺么。
筆觸間云彩動態的感覺完全一致。
寧靜舒緩的深藍色,包裹著如同火燒云般動蕩的情緒,云和云之間的縫隙里,咬破豆沙元宵似的咬破一朵云彩,流出的不是夕陽,而是流淌的電光。
顧為經對照著天幕,拿著畫筆和油畫刮刀,對著眼前的畫布涂涂改改,做最后的妝點和修飾。
他不久前才畫過一幅大師水準的印象派作品。
繆斯女神的賜福小蠟燭是一枚臨時提高功力的靈丹妙藥,仙丹玉露的勁兒已經過了,唇齒間卻還隱隱有甘甜的回味。
顧為經在臨摹《雷雨天的老教堂》上下過苦功。
到了新加坡后,反過頭來再把臨畫這件事撿起來,不僅觀察天上云彩,對應心中的云彩,觀察天上的光線,對照畫上的光線,觀察眼前的老教堂,臨摹心中的老教堂都更加的細致。
他對印象派對于光線的捕捉,用短促的筆觸線條,薄涂和厚涂交替營造色塊的空氣感和體積感的方式,也都有了全新的理解。
樹懶先生為顧為經讀《小王子》,書里飛行員對小王子說:“沙海之所以那么美,是因為沙漠藏著一口井——只有誰翻過最高的沙丘,你才會相信。”
這話聽上去有點抽象。
顧為經一直以來,不是很能理解這句話里的含意。
他在畫架前站著畫著,漸漸地有了屬于顧為經自己的領悟。
美就在那里。
井就在那里。
只有翻過最高的沙丘,只有站在同一片雷雨云之下,同樣的云彩之下,虔誠的看過夕陽下燃燒的云海,看著雷雨云中綻放出的閃電,像著女畫家卡洛爾那樣,以印象派的方式用細膩的筆觸和破碎的色塊描繪自己的心靈,你才會相信它的存在。
這些方面,顧為經比起以前,更多獲得的是“術”的改進。
相比技法上的變強,經歷了西河會館的事件以后,顧為經再次拿起畫筆描繪老教堂,比起云彩的動態、光影的明暗、教堂的色澤這些細節上的細微不同。
他獲得更多的是“道”的進步。
好的藝術作品,永遠隱藏著創作者對心中人文精神的寄托。
照著畫了那么多遍老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