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
顧為經抬起頭。
他右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圈,五個手指張開后又握成拳頭,類似音樂廳里的演奏家指揮完樂隊以后,畫了一個休止符。
強而有力的身體姿態。
傳統歌劇廳都經過了特殊的聲學聚焦設計,保證即使坐在最后一排的觀眾,也能在麥開風的幫助下,聽見舞臺上演員最細微的嘆息。
他的聲音瞬息之間,壓過了滿場的喧囂。
這個出乎預料的舉動,讓場內產生了片刻的寂靜。
于是。
曾因為曹軒和安娜安靜下來的歌劇廳,也因為這個年輕人的聲音,變得肅靜了起來。
“抱歉,伊蓮娜女士,但請不要著急,讓我把話說完,好么?”
顧為經轉頭看向安娜。
他的安靜是對著會場里的觀眾說的,卻也把女人剛剛想要發表的議論從中打斷。
安娜審視著顧為經沒,強勢的人不喜歡被他人打斷的感受。
在藝術類的社交場合,從來都只有《油畫》雜志的藝術總監對別人說“夠了”的份兒,沒有別人對安娜說安靜的份兒。
然而,她并不生氣。
剛剛消褪的熱情重新在她的心中開始涌動。
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
安娜對自己說道,她還不知道顧為經想做什么,可……這樣才對。
“你繼續。”她眨了眨眼睛。
“我剛剛在思考。”
顧為經把頭轉向了羅辛斯,“我說我不知道答案,不是說我不知道正確的回答是什么,是我不知道什么樣的答案,才能打消您的質疑。”
“騙子?”
“不,我不是一個騙子。這篇論文自不必說,當然也不是騙局。”
“但這樣的回答能夠讓質疑者滿意么?”
顧為經自問自答道:“當然不,畢竟您都don'tfuckgcare了。羅辛斯先生,你唯一想要聽到的回答就是,哦,是的,我是一個騙子,這是一場騙局。”
“可這是我唯一不可能給您的回答,因為這不是事實的真相,從來都不是。”
羅辛斯靠在沙發上,偏過頭去,滿臉的無所謂。
“我很生氣。任何一個人無端被人指責為騙子,都會生氣。我想要憤怒的大吼大叫。我甚至想要往羅辛斯先生的鼻子上用力打上一拳。”
顧為經吐出了口氣。
“他可以告我,但idon'tfuckgcare。”
滿場的觀眾忍不住笑了起來,和上一次不同,他們的笑聲里沒有什么惡意,單純的被顧為經話語里的幽默感逗笑了。
“可我心中有一個聲音告訴我,這樣不好。這是一場藝術雙年展上的坐談會,藝術的使命恰恰包括告訴人們,揮舞拳頭并非解決問題的唯一方式。那個聲音甚至在告訴我,嘿,也許我不應該那么憤怒,因為他的質疑是有道理的。”
“是的。”
顧為經點點頭。
“羅辛斯先生,我理解你。你覺得這一切是值得懷疑的。我既是《雷雨天的老教堂》的持有人,又是認為卡洛爾是第一位印象派女畫家這一論點的提出者。您認為這看上去比起學術發現,巧合到更像是仿照《救世主》的事情所進行的一場經過精心編排的財富營銷。我理解您的質疑。”
“我不接受。”
年輕人說道。
“我本來想回答您,如果我是個騙子,也許我會采取一些更精巧的手段,讓別人知道我擁有那幅《雷雨天的老教堂》有什么好處呢?我完全也可以換一個故事去講云云。但后來我放棄了,我不知道這個說法能不能打動您,但我不接受這樣的推測——這是我的論文,我無法從自己的嘴里說出‘如果我是個騙子’這樣的話來,哪怕僅僅只是一種推測,我都不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