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伊蓮娜小姐和顧為經之間的交流方式是一出二人之間的雙重樂章,也并非就沒有人能聽出他們言談間的弦外之音。
理解這種“音符”的含義非常困難,好比看著音樂家隨手寫在紙上的簡譜,就想到繁花盛開的意象。
這很難。
但要僅僅是嗅出他們之間的談話似乎別有深意?
不得不服氣,這世上就是有些人生性格外敏銳。
“嗯?”
老楊抽了兩下鼻子,他偏了下頭,用拇指的指尖去夠下巴上的胡茬。
不對勁。
他心中微微動了動,開始撓著下巴。
很不對勁。
從老楊發現顧為經衣櫥里的那套正裝之初,他就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后來又是歌劇院休息室里的談話,再之后是神奇的出現在女主持人手中的船票,以及他們此刻的對話。
住在肚腩中的老牛仔磕著靴子后的金屬馬刺,脖子扭扭屁鼓扭扭,狐疑著嗅著空氣,抽出了別在腰帶上的左輪手槍,槍口四處指著。
空氣里有奇怪的味道。
殺手本能正在提醒著老楊——
此刻,在場的很多人都錯過了些極為重要的事情。
“伊蓮娜小姐的態度真的不對。”
為什么會這樣?
顧為經也沒有帶楊老哥的神奇大金表呀,再說,那張船票……就算是神奇大金表也不好使。
老楊是資深的經紀人,和這些雜志社打過不少招呼,知道這一行的運行模式。
凡事都得有個規矩。
花自己的錢和花公司的錢是兩碼事。
伊蓮娜小姐看顧為經順眼,愿意隨手送顧為經幾萬刀的行頭是一碼事,那是她自己的事情,就當大小姐心情好,花杯奶茶錢玩玩換裝游戲好了。
她個人的選擇無法琢磨。
公司不一樣,它們要活下去,活的好,就要遵循精明的商業邏輯。
哪怕是《油畫》,也一樣。
《油畫》雜志又是滿世界請嘉賓,又是找圣公會調查教士檔案,又是淘古董船票的,要花多少錢?保守估計……也得花個幾萬刀吧?
“不少錢呢。”
幾萬刀對《油畫》來說,也不是個錢。
有必要的話,它們在合作大型的藝術類項目砸個一兩百萬刀眼睛都不帶眨的,但事情不是這么算。
總得有個花錢的合理理由。
董事會也不是吃干飯的。
全世界每年論文成千上萬,《油畫》能找到的有熱度的題材多了去了,不說成千上萬那么夸張,十幾二十個總是有的。
碰上有關印象派的論文花個幾萬刀找找船票,等碰上有關埃及壁畫的論文,難道還要花錢去買個木乃伊么。
能存續上百年之久且屹立不倒,《油畫》雜志對于什么樣規模,什么重量級的采訪,應該要投入多少資源,不應該投入多少資源,它一定有一套自己的規則存在。
也許不會過于錙銖必較,大概的范疇總是會有。
老楊江湖人送外號叫做“楊扒皮”,就是說他對金錢數字有一種葛朗臺般的敏感。
他隱隱覺得,眼前的場景,絕對已經超過了合理的范疇之中。
設身處地換成他當《油畫》雜志的話事人,老楊一定不會舍得為了這次的采訪投入那么多的資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