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美爾or卡拉。”安娜在心中重復著這句話。
她盯著歌劇院的舞臺,覺得這句話,仿佛是說給舞臺角落里坐著卡拉奶奶聽的。
伊蓮娜家族的伊蓮娜小姐坐在歌劇院的一側角落,克勞德莫奈的妻子,卡美爾莫奈坐在歌劇院另外一側的角落。
兩個人的身影,隨著場內的討論,在兩位嘉賓各自的觀點對撞里,從虛幻變為真實,又從真實變為虛幻。
顧為經他們寫出那篇論文的相關細節安娜也不知道。
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對方曾在討論的過程中,認真考慮過卡洛爾的真實身份其實是莫奈妻子的可能性。
是什么讓對方放棄了這樣的猜想呢
對那時的顧為經來說,他明顯未曾考慮過這位居住在塞納河邊寓所里的神秘女人,便是《油畫》雜志社k.女士的可能性。
所以。
他心中的天平上,并非“美好的靈魂自會尋找自由”的k.女士和莫奈“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卡美爾輕重稱量。
而是一位被歷史掩蓋的無名畫家和印象派里最著名的女人之間的輕重衡量。
是什么樣的力量,迫使他,迫使顧為經放棄了宣稱他手里持有莫奈妻子卡美爾真跡的誘人想法,而選擇了擁抱卡拉呢
“好了,好了。這些事情一開始論文介紹里就提到過了,你沒必要再重新說一遍了。”
亞歷山大煩躁的晃晃腦袋。
“我認真的讀過你的論文,全部都是你靠著一些很微末的證據的主觀癔測,沒有什么決定性的新證據么?”
“船票那樣的么”
顧為經搖搖頭:“沒有。”
“我只是在提出一種更加可能的猜想和假設。我認為一個本來因為一些莫名的,我們不知道的原因,喜歡用化名的女性畫家,是這段充滿神秘迷霧的歷史的主角的可能性,要遠遠比卡美爾這樣的印象派名人是位杰出的畫家,因為被她丈夫進行藝術剝削,而沒有留下名字可能性大的多。”
亞歷山大皺起了眉頭。
“什么叫可能性大的多你認為這種事情不會發生么。我不得不提醒你,顧先生,因為權力不平等產生的藝術剝削在整個歐洲古典藝術歷史上,發生的概率比你想象的要大的多。阿泰米西婭她被自己的畫家老師以教授透視法為名強暴。而為了在法庭上做證自己的清白,她的手指幾乎被刑具壓碎做為‘誠實測試’。”
“還有卡美爾,另一位卡美爾,羅丹的學生,情人和競爭者卡美爾。羅丹既依賴她的才華,又不肯承認她的貢獻。她夜以繼日的替羅丹工作,獻出了自己的才華,精力,乃至身體。最后卻被折磨到瘋。還有些人就更不用說了……”
亞歷山大臉上又帶上了憤怒的面具。
“歐洲藝術史上最受人尊重的大師,他們也有這樣的堪稱陰暗的一面。不是么”
“這很不好,這很丑陋,但這并不是證明莫奈也對他的妻子另外一名卡美爾,也做了同樣的事情。你不能因為有惡魔存在,就把每個人都當成了惡魔。這是對不選擇成為惡魔的人的不公平。”
顧為經搖搖頭。
“什么是事實”
“事實是,沒有任何切實的證據能證明,有這樣的藝術剝削或者性剝削存在。如果你認為卡美爾給莫奈當模特的期間,以相當微薄的錢,用身體換取工作機會,這個過程中也許存在性剝削,完全可以,毫無問題,這是應該被正視的事情。但這件事在當時的巴黎相當普遍的事情,就像好萊塢上世紀那些剝削片一樣。注意,我不是說普遍就意味著這是正確的,我只是說,莫奈也許在很多方面也只是普通人,難以超脫于時代的背景之外。”
“這不是我們今天討論的話題。”
“我們討論的話題是卡洛爾。不是羅丹的學生或者妻子,也不是既讓人心痛也讓人欽佩的阿泰米西婭,只是卡洛爾。事實是卡洛爾的頭發是耀眼的金紅色的,卡美爾的頭發通常會被人稱呼為淺金色,這里面是有細微的差別存在。事實是,我也查閱了很多資料,雖然我找不到任何有關莫奈的妻子在1876年下半年的詳細記錄,但也沒有任何資料能證明有這樣一場旅行存在……”
“……當然,我也沒有決定性的證據……”
……
亞歷山大是真的搞不懂顧為經的腦回路。
這家伙非在這里和他犟干什么。
本來亞歷山大以為顧為經是看得眼熱,忍不住跑過來和他爭搶卡美爾的發現權的。
聽著聽著。
他才意識到根本不是這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