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大先生,您始終不懂,這幅畫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
亞歷山大把這理解成了刻骨的嘲弄。
他難以抑制的聯想起了采訪剛剛開場后不久,羅辛斯對他所說的那句話“這叫學術素養,你這種只會搞個噱頭出來嘩眾取寵的三流學者是不會懂的。”
真誠才是真正的超必殺技,是最終能打倒怪獸的奧特光波。
羅辛斯的呲呲噴著毒液的嘴,咬在身上,頂多出現兩個血洞,臉皮厚一點的人,根本連一滴血都不會流。
不痛不癢。
這種真誠的發言,卻是七傷拳,打在身上,從外面看上去一點威力都沒有,內心卻經脈抽扭曲在了一起。
羅辛斯的話語。
顧為經的話語。
羅辛斯向顧為經道歉,卻無視了自己的行為。
……
一樁樁迭加在一起,讓亞歷山大惱羞成怒,恨之欲狂。
他覺得顧為經的這種真誠,不過是帶了表演成分的面具罷了,他和自己沒有區別,他此刻的臉上的平靜和剛剛自己面對鏡頭時的狂怒沒有區別。
只不過是一個人想要裝的很氣憤,另一個人想要裝的很真誠。
“停下來吧!”
亞歷山大昂起脖子,如獅子審視著獵物,有些話他本來是準備用在羅辛斯身上的。
羅辛斯很謹慎的沒有上鉤。
偏偏顧為經……這個可以拿著《雷雨天的老教堂》安然發財的人非要跑過來當個惡人。
那亞歷山大也沒有辦法。
“顧先生,你在撒謊。”
在一場采訪里第二次的,顧為經被嘉賓當面稱乎為撒謊者。
“你說了那么多可能,那么的猜想,為什么你不肯面對唯一一種更接近現實的可能性呢”
亞歷山大不等顧為經接口,便繼續說道。
“更貼進現實的可能性是……顧,你的心中充斥著偏見,你根本瞧不起女性畫家,你不肯承認她們可以做的和她們的丈夫一樣的杰出。”
他看也不再看顧為經一眼,掃了一眼安娜,然后把目光投向觀眾席。
仿佛是抓到誰的痛腳,向老師打報告的小學生。
“用化名來作畫……你說,這覺得這就像是一個獲得‘競爭優勢’的游戲,你覺得這是一件讓人感到羞愧的事情。”亞歷山大復述到:“這是顧先生此前的原話,我相信,在場不止我一個人清晰的聽到了。”
他頓了頓,轉而用更加能煽動人心的語氣說道:“我也相信,不止我一個人覺得這樣的話是很刺耳。”
“是的。”
“就是刺耳。”他咀嚼著口中的文字。
“很多觀眾和嘉賓可能都沒有意識到他剛剛說了些什么,他的話里加了那么多的限定詞,仿佛把自己包裝成了一位溫和的理解者。但是,我要說但是。我們都知道,無論加了多少層的修飾詞和限定詞,它們本身都并不重要,并不能代表人的真實態度。只有但是之后的部分……才是真正重要的。”
“但是,他說,我們的顧為經對此發表了高論,顧為經先生說,他對此有一種羞恥感。”
“在19世紀的藝術行業,女性藝術家們不被接受,不被認可,沒有工作機會,被藝術展覽排斥,有很多評委認為她們的才能不足以勝任嚴肅的藝術,大學不允許授于她們學位。在這種情況下,為了逃離歐洲社會的束縛。她們選擇了使用化名來做畫,不偷不搶,不妨礙誰,所求所圖,僅僅只是一個讓自己的才智受到社會公平對待的機會。”
“而你,你卻說,你對此感到羞恥。”
亞歷山大回頭惡狠狠的盯著顧為經。
“真難想象,這是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一位自稱是藝術家的人,能夠絲毫不臉紅的說出來的話。”
“什么叫不同的性別視角,你的話語所隱藏的含義,不就是在覺得,她們畫不好真正嚴肅的作品么什么叫阿泰米西婭和我們今天討論的事情無關,什么又叫羅丹和卡美爾的故事和我們今天討論的事情無關如果你是一個真正有良知的人,就會明白,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和我們所講述的議題環環相扣,息息相關。”
“羅丹的情人卡美爾,在她被關在精神病院里死去的整整37年之后,社會才第一次愿意正視她的貢獻,愿意把她從羅丹‘抄襲’的指控里解救出來。”亞歷山大臉上露出義憤之色。
“就是因為有顧為經這樣的人存在,她才等了整整37年。”
“兩百年過去了,有些偏見在藝術行業里消失了,有些偏見表面消失了,事實上還是存在在我們的身邊,此刻,就存在在這個舞臺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