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成功的藝術家了,你有一座大莊園,里面有著池塘和精美的橋梁,你的名字傳播到了全世界,跨越了太平洋和大西洋。美洲和亞洲的收藏家全部都跑過來搶著訂購自己的作品。
這對你來說甚至不是聲名的頂點,而只是邁向頂峰的開始。
你不知道,在之后的一百年,你將變得越來越有名,越來越有名,成為藝術界偉岸的巨子,直到隨便任何一幅畫,就能直接買下你們曾經隱居的那個鎮子,然后把它們堆滿山一樣高的顏料和面包。
你再也不會面對顏料or面包這樣的選擇了。
可你又不那么在意這一切。
似乎這一切對你來說,又顯得沒有那么強的意義,你依舊和很多年前以前,坐在水流邊畫畫,喃喃自語,想流眼淚又不敢流。
這大概便是人生吧
顧為經后來又知道了,按照莫奈的孫女的說法,在她小的時候,祖父的書房里始終懸掛著一幅卡美爾的素描畫像。
任何人都不允許被觸碰。
那是他生命里的一座圣殿。
所以,顧為經一直都愿意相信,莫奈和卡美爾之間,是有真正的愛存在著的。
“我覺得卡美爾對于莫奈的意義,比很多很多前人想象著的都要重要。她不只是莫奈的模特,甚至不只是莫奈的妻子……”
“也就你所說的,超乎于作畫者與被畫對象之間的藝術關系”安娜問道。
“對。”顧為經點點頭。
“合伙人。她從不是莫奈的仆奴或者囚犯,她是莫奈的合伙人,無論是家庭上的合伙人,還是藝術創作上的合伙人。她對莫奈的幫助,她對莫奈的意義,要遠甚于模特,甚至要遠甚于靈感的來源——”
“她不是點燃火的木料,她是火焰的一環。”伊蓮娜小姐概括道。
“對。”
顧為經干脆的答道。“我覺得的固有的研究也許忽略了這一點。”
“這樣的話,可聽上去你并否認,也許正是卡美爾畫了那幅畫”安娜眨了眨眼睛。
“我應該提到過,我曾認真的考慮過這種可能性的存在。卡美爾,甚至卡美爾和莫奈一起共同創作了那幅《雷雨天的老教堂》,以合作者的身份。”
年輕人抿了下嘴。
“誰又能拒絕自己找到了一幅可能有克勞德莫奈參與的作品呢”
“從情感上來說,《雷雨天的老教堂》是一幅關于掙脫的畫,如果這幅畫真的是由卡美爾所創作的,我愿意把它理解成為一幅掙脫束縛的畫。”
“和亞歷山大先生的觀點有什么區別”
“區別在于,在我的開始時推測里,這是卡美爾和莫奈一起掙脫的束縛的畫,兩方家庭的阻力,社會的重壓,貧窮……而非卡美爾為了掙脫丈夫莫奈的束縛,所繪畫出的畫。”
顧為經又看了一邊的亞歷山大的一眼。
“當然。這是我的推測,它也有可能是錯的。只是一場學術討論,我尊重亞歷山大先生提出反對意見的權力。”
“也許他有一些獨到的材料,讓他做出了這樣的結論,也許有一天,其他學者們就發現了些新的更有力證據,證明了新的觀點。”
“這當然都是可能的。女性藝術家確實在整個古典油畫歷史上,都是相對被忽視的邊緣全體,缺少自己的聲音被人們聽到的機會。這一點需要正視。”
“不光是女性藝術家了,而我一直都覺得,關注所有藝術史上被那些大人物,大畫家,光輝所隱沒的小人物們的故事,是一件很勇敢,也很需要去做的事情。失意者也有失意者們的故事。被忽略者,也有他們的努力。也就是我所說的,關注亨利四世站在教皇宮前的時候,那成千上萬個同樣在雪地里的農夫。”
“不意味著不夠堅強”安娜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