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蓮娜小姐盯著顧為經看。
顧為經也盯著伊蓮娜小姐看。
“所以,我可以這么說么——”女人用一種冷靜的聲線慢慢的說道:“一方面你認定卡洛爾的真實身份就是卡拉,另一方面,又對卡洛爾的真實身份是卡美爾持開放性的態度。”
“對。”
“沒有人能在回到1876年的雷雨夜了,所以,我對卡洛爾的所有真實身份都持開放性態度。而在找到足夠說服我的證據之前,同樣也都持有警惕的態度。”
顧為經用同樣冷靜的聲線,給予回答。
“藝術論文和藝術研究在我心中是一個非常特殊的領域。藝術是一件很主觀的事情,需要人的感性與激情,甚至是天馬行空般的想象力。同時,它又有科學的客觀、嚴謹、理性的那一面。科學需要謙遜的精神,真理總是應該越研究,就越是清晰的。”
“相信或者不相信。相信這個或者相信那個。”安娜反問道:“不管你要如何做出選擇,總不能遲疑不前人總是要做出選擇的”
“是啊。”
“今天在這個舞臺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不同的觀點。我相信這件事情,羅辛斯先生相信那件事情,亞歷山大又相信另外一種結果——”
“我又相信,某種程度上,今天采訪結束后,我和羅辛斯先生應該能達成一定的共識,也許,我和亞歷山大無法答成共識,沒關系,關于《雷雨天的老教堂》,關與印象派,我期待著會有學者做出比我更好的研究出來。”
“也許,他能給我們一個更清晰的卡拉的畫像,不再讓她變得像朦朧的幽靈。也許,她能改變人們看待莫奈以及他的妻子卡美爾的角度,消減掉那30個無法重合的特征點,讓她完美的重合進卡洛爾的畫像里。這也很好。”
顧為經抿了下嘴唇。
“我期待著人們能發現更多有關卡拉,真實的故事,比如我,我和酒井勝子兩個人便找到了巴黎電報公司的登記材料,你們《油畫》雜志社又找到了英國圣公會的教士檔案……也許總有材料會被發現。我期望卡拉能被歷史中挖掘去來,期望研究者能告訴大家,卡美爾和莫奈之間度過了雖然困難,但堅定、幸福且彼此成就的婚姻生活。”
“告訴大家,我是對的,亞歷山大是錯的。我很期待這一點。”
“那如果反過來呢,亞歷山大是對的,你是錯的”伊蓮娜小姐知道這家伙一定非要說這話,索性直接替他說了出來。“貧困的婚姻,會面對一百種不同的悲傷嘛。”
“那些看上去不夠幸福的婚姻記錄也是存在的。如果有研究能夠有力的證明他們的婚姻并不幸福,證明莫奈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個人,證明卡美爾的藝術貢獻,乃至證明就是卡美爾畫了那幅畫。”
“你也會接受,對么”安娜替他會回答道。
“我也接受,我也期待。”
顧為經想了想,他繼續說道。
“我也很感激。”
話說完之后。
顧為經陷入了一種沉默。
伊蓮娜小姐沒有替他開口,而是靜靜的等待著。大噴子羅辛斯此刻仿佛找到了機會,想要發表些看法。
他剛一吸氣。
安娜頭都沒轉,只是閑適的伸了伸手。
羅辛斯立刻乖乖又閉了嘴。
“是卡拉,不是卡美爾,更不是莫奈。”顧為經終于說道,“這是亞歷山大先生今天用來諷刺我的話。但其實這就是我的觀點。”
“卡拉像是一種歷史事實。不是說她一定就是卡拉,而是說,她在我心中象征著1876年畫下的那幅畫的人。”
“如果我在心中認為她是卡拉畫的,那她就應該是卡拉畫的。那就她就不是卡美爾,更不是莫奈。”
“反過來也完全一樣。”
顧為經看著伊蓮娜小姐,一字一頓的說道:“它只關乎于一種事實真相,是卡拉畫的,就是卡拉畫的。《救世主》是模仿者畫的,就是模仿者畫的,是達芬奇的學生畫的就是達芬奇的學生畫的,是達芬奇畫的,就是達芬奇畫的。”
“無論如何,都只有一種可能,事情從來都這么簡單。好的藝術作品能夠經歷時間的考驗,能夠承受一代一代人的凝視,承受什么的變遷。好的藝術觀點和藝術研究也是如此。”
“如果這幅畫是卡拉畫的,那么——”
“無論你把它加在巴黎路邊的乞丐身上,還是無憂宮里的皇帝身上,她都是對卡拉的不公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