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仕三世那邊,按照時區,可能還是凌晨的時分。
訪談開始的時候只會更早,莫非——boss昨天晚上一宿沒睡,一直在隔空注視著這邊的訪談結果。
顧童祥咂咂嘴。
和老楊不同,老楊舔人的技巧屬于進攻型的,伸著舌頭,追著人舔。
顧童祥好聽點說叫做含蓄,說難聽點叫做加引號的“悶騷”。
論文化素養,顧童祥其實是比不過老楊的,老楊再怎么油,人家真的是正經的高級知識分子,名牌大學生,大一時就能在陶然亭公園里背著手對著波光粼粼的的湖面,在妹子面前念濟慈全篇的牛人,陪曹老來到德國,曹軒本人至今沒能學會德語,老楊半年后就已經可以在酒吧里,吃著蒜蓉香腸,隨口給金發大妞講笑話了。
固然有年齡大了,學語言比較困難的因素。
老楊的聰明程度,也真的可見一斑。
因此,在老楊絞盡腦汁的想要給伊蓮娜小姐講段子的時候,顧童祥只能抱著手機猛猛的打造自己的社交形象,意圖讓人家無意間刷到的時候,感些興趣。
打個比方。
面對一條冒著泡泡的小河溝,老楊是穿著個大褲衩子,搖頭擺尾的沖進河溝里開撈。顧童祥則是站在河邊,扛著釣桿,有魚沒魚信手甩上兩三桿子,看看有沒有愿者上鉤的。
顧童祥人生第一次接觸大型畫廊的一把手。
他設想著種種可能,馬仕三世為什么要給他打這個電話合同方面的事情么,還是雙年展的,他的還是顧為經的,大概是關于孫子顧為經的吧,大老板知道這里發生的事情么他主動的聯系自己是……
談話并沒有因為顧童祥腦袋里研究著漁桿的十八種不同造型凹法而有所中斷。
馬仕三世沉默了片刻。
他頓了頓。
這位馬仕畫廊的掌控者竟然主動開口說道:“顧童祥先生,我明白您在心中對我有所不滿,我有我自己的困難,但……好吧,在這場談話開始之前,我正式的向您表示歉意,我希望您能夠接受。”
完全無法想象的到。
談話的一開始,馬仕三世的姿態竟然表現的相當之低。聽上去倒像是顧童祥才是兩個人之間的boss。
顧童祥又直接呆了。
whahy這都哪里跟哪里啊馬仕三世為什么要給他道歉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么
顧童祥的喉嚨里即將發出一聲清澈而又困惑的懵懂疑問的時候,又被顧老爺子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我本來打這個電話,是想要去恭喜顧為經先生找到了這樣的……瑰寶。但您的態度我理解,是的,在恭喜之前,我想跟您說一聲抱歉。”馬仕三世又一次的重復道。
顧童祥有一點很好。
他學的會——靜。
靜,就是無為、沉默。
不動如山,便堅硬如鐵。
這是顧童祥從海明威的作品里學到的東西,海明威最重要的文學理論之一叫做“冰山理論”,核心就在于簡潔。
冰山漂蕩在海面之上,因為冰的密度是液態水的大約十分之九的緣故,所以海面上能夠被人所看到的部分永遠只有十分之一,剩下九倍的體積,永遠都藏匿在海平面以下。
所以遠遠的看上去只有那么一點,巨輪泰坦尼克號開了過去,啪嘰,沉了。
海明威的寫作風格也是如此。
永遠只寫一分,永遠只握住雙手,去讓讀者只能夠看到指縫里的一分。
剩下的九分全余著,藏在水面里,藏在文字之中,越是去讀,越是會覺得回味悠長。
如今已經又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海明威的作品的余味,仍然綿延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