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4章憤怒與愛
伊蓮娜小姐用手指勾住窗外的簾子,推開了半扇窗,讓陽光映照著她的側臉,海風把整扇白色的紗簾都壓在了她的軀體之上,裹挾著她,發出平緩的響聲。
這樣的聲音,就是安娜對于顧為經的話語所有回應了。
不肯定。
不反駁。
剛剛在鏡子里看顧為經,她擔心那會成為一種溫柔的暗示。
這種情況下接話,安娜小姐擔心它會演變成一種服軟的表達。
伊蓮娜小姐認為“服軟”這個詞含義本身就代表著屈從。
這個詞本身便是令人厭棄,面目可憎的。
屈從即是屈辱。
她不忍受屈辱,她也不屈叢于任何之人。
所以,推開窗戶的這個動作,讓更大的海風吹在她的臉上,讓白紗簾壓在她的身上,讓耳畔的白噪音吞噬這場談話的聲音,便是伊蓮娜小姐的全部回應。
在她所成長的環境里,無論是對是錯。
發自內心的“抱歉、對不起”這樣詞匯,從嘴邊說出,它所帶來的羞恥感,也許要甚于做錯事情本身的羞愧。
你低下了頭,你就不再是獅子王。
……
“太祖聞其食器聲,以為圖己,遂夜殺之。既而凄愴曰:‘寧我負人,毋人負我。’”
——《三國志魏書武帝紀》裴松之注釋(南朝)
……
顧為經說完這些話,等待了片刻。
他轉過身。
拉開了房間門。
“那你為什么要道歉呢”就在顧為經走出房門的那一刻,女人的聲音混在風聲里,從他的身后幽幽地傳來。
伊蓮娜小姐凝視著海風。
她最后問道。
沒有做錯為什么要道歉呢,她不喜歡這個詞匯里所隱藏著的討好,或者退讓的意味。
“抱歉,對不起,我犯了個錯誤。”
這樣的詞匯可以做為某種外交辭令的一部分,順帶著說出來。
比如,抱歉,也許剛剛我的態度過于急躁了一些——它是出于逐客的禮節而非愧疚講出,女人心中并無愧疚,就算有,也是拿著獅子的道德律去要求一頭溫順大貓或軟弱羚羊的那種強人所難的愧疚。
起碼。
那個抱歉的字眼里沒有任何軟弱,任何討好的成分存在。
她從不習慣于討好別人。
她也從不習慣于看著別人的眼睛,認認真真的說一聲“抱歉”,關于那幅《雷雨天的老教堂》的事情,安娜是戰勝了心中一萬層關隘,才在便簽紙的結尾寫上,我很抱歉嘲笑了你的襯衫。
寫這句話時,女人心中的困難程度要遠遠甚于她拿著信用卡,讓艾略特去在酒店的裁縫店里為顧為經定制一件新襯衫時的困難程度。
“抱歉”這個單詞被鄭重說出的份量,要比那件讓老楊羨慕嫉妒恨的流口水的高定料子的正裝重。
重的多。
多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