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軒祐拉著失魂落魄的崔小明就往外走。
遺憾的是。
他們才出了藝術中心,還是被那些捕捉消息的能力有如狗鼻子的新聞媒體給攔住了。
崔小明向來應付媒體應付的游刃有余,有著不等同于這個年紀青年人的成熟與玲瓏,做的比他這位父親還要好,十三歲的時候,就能在本地的兒童類電視節目里談論什么是藝術的理性范式了。
少年老成的可怕。
崔小明本以為自己早就習慣了這一切,無非就是回答幾個問題而已。
顧為經能在臺上應付羅辛斯罵他是個騙子,應付亞歷山大對他的惡毒攻奸,那么他也能應付這樣的壓力。
倘若崔小明小時候在讀畢達哥拉斯學派有關幾何審美和理性范式的文章的時候,也順便東西合璧的讀一讀史記。
那他就會意識到。
兩千多年前,有另外一個年輕人和他抱有完全同樣的想法。
“無非就是提刀剁個人而已嘛,早就習慣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十三歲的皇家殺手秦舞陽小朋友面對記者,如此拍著胸脯表示道。
十二歲便敢當街殺人。
拽到飛起。
從不意味著當你抱著卷地圖,走到你心中的秦國“老登”面前的時候,不會因為對方的陣仗而恐懼得“色變而振恐”。
同理。
要是崔小明要認真的把曹軒老先生在之前美術談話里,關于顧為經的那一節聽到了心里去,就會意識到,有些人從小就是別人家的孩子,是少年天才。
他們的人生就像是一幅華麗優美的水墨畫,一盤每一個回合都精雕細琢的《文明6》游戲。
從一開局,就用地圖釘精心的規劃出了無比宏偉的藍圖。
從開局就規劃到了勝利。
一切都是順風順水。
直到某一回合,你心目中的囊中之物,被設計修建在地圖中心的關鍵奇觀建筑,金字塔,牛津大學或者威尼斯軍械庫,在差一回合建成的時候,“酷喳”一下,被其他的玩家給搶走了。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把電腦給砸了。
來自“藝術的詛咒”,曹軒如此說道。
人生要能是一幅盡善盡美,完美無缺的畫卷,自然太棒不過。可既然書圣王羲之的《蘭亭集序》里能一連寫有21個“之”字,字字不同,字字變化,字字盡皆是神品。此般神妙之外,都另有一處添加,一處涂蓋,五處增補改寫。
那么大概人終究還是要學會如何面對失敗的。
這才是能成大器的藝術家,能度過幸福人生的人,所必須經歷的事情,比單純作品本身的“逸神妙能”更加重要,也更加被曹老所看中。
來自長者的醇厚教誨,總是充滿了人生的智慧的。
崔小明并非是秦舞陽,說他完全經受不起失敗也并不公平。
僅僅只是能夠走出人群,向著安娜伊蓮娜介紹自己,與面對對方冷淡的揮手找個臺階下,和真正與之為敵,所承受的壓力是完全不同的罷了。
意識到自己在這場藝術雙年展里輸的一敗涂地。
出門面對那些譏諷的面容的時候。
崔小明本以為他做好了準備。
可是……
他還是崩掉了。
他站在那些雨點般拋灑向自己的問題里。
天上陽光明媚。
崔小明則站在傾盆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