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為經至今都沒有想明白,為什么那一天,曹老先生會愿意同意那個孩子氣的繪畫比賽的提議。
但他深深地為了那天自己所做出的謊言而愧疚。
在藝術道路上,曹軒旦凡霸道一點,較真一點,人家有一百種辦法整自己好吧。
甚至什么都不做,把那件事拋給藝術項目的工作人員,對他來說,照樣也是一地雞毛般的結局。
那天早晨。
顧為經有保持誠實和正直的機會。
可保持誠實和正直需要勇氣,他沒有這樣的勇氣。比起這樣的勇氣,他更愿意相信他那些機敏的,靈光一現的小聰明。
顧為經認為比起說實話。
這樣的街頭智慧才能更好的幫助到自己,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才能帶給他更強烈的安全感。
他不知道這樣的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
不過。
年輕人感受到了自己這樣的選擇中所隱含著的悲劇屬性。
他充斥著麻木的無力和無奈。
顧為經是什么時候開始意識到這一點的呢?
藝術項目結束后的某一天?他在和那個孤兒院里的少年對視的時候,他在濱海藝術中心的后臺休息室里和伊蓮娜小姐討論好獅子還是壞獅子的時候。
沒準比那些都早。
早在黑社會第一次登門的時候。
“那段時間我可牛氣了,我覺得自己掌握了這個世界運轉的真正規則。市井規則對我有利的時候,我講市井規則,藝術家的癡氣對我有利的時候,我講藝術家的癡氣。”
顧為經看著伊蓮娜小姐。
“我覺得我特別厲害,大家都是白癡。而我是世界上最聰明的那個人。每個人都應該看到我身上閃閃發亮的閃光點。每個人都應該愛我。如果有人不愛我,那么是個這世界的不對。”
“世界上所有早熟的孩子,往往都會有這樣的想象。”
女人調笑著評價道。
顧為經沒有笑。
“曹軒老先生之所以欣賞我,不是因為我是沙海里的金子,在閃閃的發光。僅僅只是因為老人家愿意看到我身上的閃光點而已。我其實也做了很多很多的錯事。”
他以為自己的小花招能騙過所有人。
見鬼。
他憑什么這么以為啊。
只需要稍稍加以思考,現在的顧為經,他就馬上能意識到這整件事里的荒謬之處。
都不用拿藝術大師的敏銳洞察力這么玄之又玄的說話。
只說一個耄耋之年的老先生的人生智慧,就要勝過他千千萬萬了。曹老爺子一輩子經歷過多少事情,他才經歷過多少事情。
人家小時候就在舊上海灘跟外國的洋行大班周旋了。
他和田中正和這種小癟三式的撕扯,老人家一眼把你望到底好吧。
本來那件事就要稀里糊涂的結束了。
是曹老。
是曹軒突然同意了那個孩子氣般的比賽,老人家笑笑,把這件事接了下來。
顧為經卻自以為是他的市井智慧的勝利,他相信講一個有利于自己的謊言,比保持正直和誠實更加的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