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崇拜甚至不夾雜任何政治目的。
她既崇拜著納爾遜,又喜歡著拿破侖。
安娜所喜歡的僅僅是那種哀傷的,鮮血從胸膛里流出的感覺。
伊蓮娜小姐聽出顧為經之前所講的《愛情故事》的含義,她的笑聲除了和顧為經同樣哀傷的共鳴之外,還有對年輕人小小的嘲諷。
嘲諷他那敏感的天真之心。
顧先生。
光會直視悲劇還不夠。
真正優雅的人,真正高貴的人,是應該會接受悲劇,乃至會欣賞悲劇的。
面對《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故事》,心生悲意是對的。
可你要靜靜的欣賞它,靜靜的接受它,而不是想著去怎么改變它。
悲劇便是藝術的一部分。
體面的紳士應該坐在戲劇的私人包廂里,在羅密歐與朱麗葉飲下毒酒,相擁著死去的時候,一邊動情的落淚,一邊輕輕的鼓掌和身邊的友人慨嘆道。
“真是一出絕妙的好劇啊。實在太精彩了。”
你總不能戲演到一半,拔腿沖上舞臺,攔下蒙太古和凱普萊特家族的恩怨,讓這兩人趕緊一起快樂的私奔吧。
這就太不體面了。
面對顧為經話語里的隱藏的問題。
伊蓮娜小姐給出的回答是——正因如此,所以奧利弗的妻子合該剛剛結婚,在他們最幸福的時候死去。
泰坦尼克號就必須要撞上冰山,讓杰克沉沒在大西洋零度的冰水里。
冰山必須存在。
只有這樣。
他們的愛才是神圣的,才是高貴的,才是晶瑩剔透又堅不可催的完美之愛。
這樣的愛才足以被人銘記百年。
這樣的愛才能被蘿絲,以我之名冠你之姓的永遠融入自己的生命之中。
一瞬間永存的閃閃發光的愛,勝過讓它在漫長人生的柴米油鹽里被消磨個干凈。
這才是真正的美。
而坐在一間小房間里,和一個灰塵般的人,絮絮叨叨婆婆媽媽的說來說去,算什么閃閃發光的事情嘛!
它又哪里有任何美感存在呢。
分明就是在浪費寶貴的人生啊。
他本來可以做很多很多更有意義的事情的。
“除了一份感激之外,真正的意義又在哪里呢?你真的在乎他的感激么?”
安娜說著淡漠無情的話。
“你說聽到了年輕的自己的聲音,要我說,你們從始至終,就不是一樣的人。”
她的語氣驕傲,纖薄的嘴唇之間象牙色的牙齒潔白而晶瑩,和女人身上那件月白色的衣裙幾乎完全同色。
一同向著顧為經攝出閃閃放光的迷人色澤。
“那我們之間絮絮叨叨的意義又在哪里呢?”顧為經反問道,“您不是也沒有不耐煩么?”
“完全不一樣的。”
安娜抿著嘴。
獅子可以和獅子共情。
它們可以趴在一起,蹭蹭脖子,拱拱鼻子,慵懶的一起打個哈欠。
獅子卻是永遠無法和綿羊共情的,更無法跟老鼠,跟灰塵共情。
因為它們是截然不同的物種,它們有著截然不同的心。
伊蓮娜小姐只愛她愿意去愛的人,安娜只在乎她愿意去在乎的人,至于其他的那些——她連抬個眼皮的閑功夫都欠奉。
她也可以為了偵探貓消磨時間,因為對方那些閃閃發光的作品,所以女人所消磨的時間便有了意義,她一個又一個讀書的晚上,也因此有了意義。
她卻絕不會和綿羊、老鼠以及灰塵多去說一句話,多看對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