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親愛的伊蓮娜小姐,您真的是個酷的不行的人,直到事情發生在你身上。”
——顧為經——
“你會感受到一陣責任感,當你望著那個孩子的眼睛的時候。”
顧為經伸出手指,敲敲自己耳廓上的軟骨。
“有個聲音在你耳邊對自己說,現在,能夠幫助到他的便只有我了,世上有那么多人,但只有我,此時此刻,要是我愿意伸出手拉他一把,要是我愿意信任他,他也愿意信任我,我也許就能改變他的人生。”
“不是上帝,不是佛陀或者菩薩在對我說話,是我自己,我的內心在對我說話。”
他慢條斯理的說道。
“是曾經的自己,在對現在的自己說話。在小的悲劇變為更大的悲劇之前,讓我去做些什么,好么?你不能把他的行為等同于豪哥的行為。”
“而倘若,有一天,他真的變成了豪哥,那我也就沒有任何辦法去拯救他了。”
安娜緊閉著雙唇。
拯救?
伊蓮娜小姐無法贊同顧為經的行為,欣賞,卻又不理解。
人不會討厭一棵街頭的甜栗樹,不會討厭它在正午時份,給行人所提供的小小的涼爽陰影,不會厭惡樹葉踩在腳下時,柔軟的沙沙作響的感覺。
但人卻未必希望自己變為一顆甜栗樹。
人卻未必希望,自己會成為一張被別人踩在腳下的墊子。
顧為經所做的事情,當然是很暖的,就像“世上只有媽媽好”一樣,天然便肯定正確。
普通人遇到這種情況,肯定是也跟著附和著說“世上只有媽媽好”了。
安娜不。
伊蓮娜小姐是超級毒舌的。
她則想要問問對方——“人人都知道媽媽是好的,但世上有八十億人……你能成為所有人的媽媽么?你能靠你的絮絮叨叨的拯救所有人么?”
“如果不能。”
“那你所做的事情,又真的有太大的意義么,它不過只是一種自我的精神滿足罷了。”
總得有個理由吧。
伊蓮娜小姐是接受顧為經為了畫一張杰出的作品,而幫助那個孩子的。
安娜也能接受顧為經是為了在酒井勝子面前展現自己的“男友力”,展現自己的“責任心”,去幫助那個孩子的。
他可以把“抽對方一巴掌”這個宣泄憤怒的行為,換成另外的方式來表現。
本質上都一樣。
伊蓮娜小姐卻無法理解顧為經,是真的出于想要改變對方的目的做這件事。
不是安娜無法理解這件事本身。
而是伊蓮娜小姐無法像理解自己一樣,去理解顧為經。
本質上便是他們兩個人世界觀的差別——你到底要怎么樣度過自己的人生,你到底要和什么樣的人共情。
人生的時間是很寶貴的。
你把時間花在一件事上,就無法花在另外一件事上。
伊蓮娜小姐向往那些激烈的,高貴的,閃閃發光的事情,她崇拜著那些激烈的,高貴的,閃閃發光的人生。
如果她的人生足夠璀璨。
她接受自己在20歲的年紀便死掉,如果能成就真正偉大的功業,那么生死本身便沒有那么重要了。
正因如此,她崇拜卡拉。
相反。
要是一個人度過了平庸無趣的人生,碌碌無為的消磨了自己的人生,什么事情也沒有做成,被生活抽打的像是迷宮里的白鼠。
那么。
這樣的人生,就算擁有著普通人的幸福,就算長命百歲,就算能活到120歲,就算能活到150歲。
安娜也不要。
她崇拜著愷撒在元老院的長階上,捂著胸口死掉。她崇拜著納爾遜,在他一生榮耀的頂點,被一顆子彈穿透身體,捂著胸口死掉。
她崇拜著拜倫,崇拜著拜倫那首《哀希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