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堡美術學院有部分教授會選擇使用英語進行授課,校內國際合作的課程與聯合培養項目,通用語言也全部都是英語,純粹上課而言顧為經適應起來并不覺得多么困難。
然而。
校內的絕大多數正常課程,還是全部只會使用德語。
語言是了解一門文化的密碼與鑰匙,顧為經對德語的好奇萌發于他對歌德的好奇。伊蓮娜小姐說,歌德的語言是多變的詩歌,從暴風雨般的激烈直白,到充滿了寧靜意象的理性與平衡。
唯一有個小小的缺點,郎費羅(十九世紀重要的英國譯者)把它譯成了英語。
顧為經又聽老楊告訴他,德語是一門非常非常簡單的語言,歐洲這些語種本質之上都差不哩吶,除了有些名詞的格性變化和復合詞需要記一記以外,沒什么值得注意的。他在國內時上了三個月語言課,來德國后半年,在餐廳點蒜香烤腸的功夫,就把語言關給過了。
顧為經想著聽上去是不難。
來都來了。
年輕人過去一年里,申請到了學校的語言班,希望能順便把德語考試過了,選其他課程也更加方便一些。顧為經挺想報一報學校里的版畫課程的,那是漢堡美院的特色課之一。而他空有刻法的技藝,缺乏對于現代版畫課程的系統了解。
然而。
開版畫課的教授雖然會說英語,但他明顯沒有像曹軒那樣,有私下里一對一給他講課的興趣,他的課程只接收德福考試達到的tdn4,或者cefr德語標準能力劃分達到c1等級以上的留學生。
顧為經他都來漢堡了,生活里那么多的德語環境。
不說像老楊那樣啃著烤腸無縫左右開弓和酒吧里的金發妹子聊天,掌握基本的學術語言應該能力不算困難。
事實再次證明。
樂觀精神是好的,完全盲目的經驗主義則很不可取,就和小馬過河一個道理。
楊老師拿著肘子和烤腸,哼著小調,開著保時捷,呼呼呼的就開了過去,在四濺的水花中風騷著唱著歌。
顧為經開著他的小polo過來,輕輕踩了腳油門。
酷喳一下。
車輪就陷在德語的泥潭之中,動不了。
都一年了,他的語言水平依舊停留在點個咖啡,還需要想上個半天的水準。私下會面的時候,除了工作話題之外,顧為經和安娜之間的日常閑談溝通,往往就是在互相磕磕絆絆的漢德緬等等語言單詞大雜燴之中度過。
無論詩歌還是書法,相差不多,全都是極為精煉,極為講究精神性且相對抽象的藝術形式。
也未必說不了解語言,就絕對全然無法感受到它們所蘊含著的“美”,但是,想著捕捉到藝術家在書寫創作期間那些最微妙的情緒和韻腳,想要戳破那層輕紗,終究還是要費上一番功夫。
“時間緊迫,我認為生活化的使用是我們彼此最高效的學習方式,你要是不滿意,覺得要求過高了,可以,你可以放棄。”
安娜皺著眉頭說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為經搖搖頭。
“但是。”
他聳聳肩膀,慢慢地回答:“時間緊迫,就像你所說,我們現在最缺乏的就是時間。”
伊蓮娜小姐不說話了。
顧為經也沒說話。
塞尚沉默的活了56年,才最終在個人畫展上一炮打響。
安娜在公眾媒體視野里消失的一年,受到的關注和各種猜測極多。
該來的總會來,她認為在顧為經的畫展真正開幕以前便提前承受巨大的媒體壓力和揣測并無必要。
除了圈子內的幾個人,沒有人知道她在離開《油畫》雜志社后,便成為了顧為經的新任經紀人。也是同樣的道理,除了圈內的幾位好友以外,也只有極少的人知道去年之后,曹軒多了一位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