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格蘭場的辦公室內,亞瑟靠在座椅上,兩手捻著一根暗棕色的長發,一寸寸的將它拉伸,展示在了太陽光底下。
雖然這根頭發看起來平平無奇,但是對于蘇格蘭場來說,這卻代表了一項關鍵性證據。
在亞瑟的辦公桌面上,擺著一份他命令大倫敦警察廳刑事犯罪偵查部案情分析科負責人查爾斯菲爾德警長起草的學術論文。
這篇洋洋灑灑的長文列入了各種各樣的論證實例,但總結起來無非只是為了說明一個結論人類的頭發每月會生長大約一厘米,所以可以根據截取頭發的不同部分,對受害者的身體狀況進行化學分析,找出他們到底是在哪個時間段攝入了大量毒素。
在這里,一個最恰當的驗證實驗就是把這篇論文的結論與伍爾維奇兵工廠化學工程師詹姆斯馬什先生剛剛發現的馬什試砷法相結合。
刑事犯罪偵查部昨天的驗證實驗顯示,雖然這根頭發上每一個部位都存在砷元素,但是令人驚訝的是,在靠近發根的位置,實驗產生的砷鏡現象是最為顯著的。
而在發現這個異常后,亞瑟還專門提請蘇格蘭場聘請了一位圣瑪麗醫院的醫生協助參與了第二次專業驗尸工作。
不過這個看似合理的要求,卻差點惹來了法官們的雷霆怒火。
如果放在幾百年后,法官們的怒火肯定是沒有任何依據和理由的,驗尸就應該交給專業醫生來,這看起來天經地義。但是,在法官們看來,這無異于在向整個不列顛司法界挑釁,因為不列顛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各地法庭專門委任的驗尸官幾乎全是律師。
從幾個世紀前開始,驗尸就一直是律師的活兒,在法官看來查驗尸體是一項法律問題,而不是一項醫學問題。讓醫生來干這事,純屬是越俎代庖了。
如果不是一個正宗的不列顛人,或者不是在基督教社會生活過一段時間,肯定會搞不清楚法官們這到底是什么思維邏輯。
但是如果從不列顛法庭設立之初說起,那就很容易理解了。在不列顛這座小島上,居民通常是以教區為單位劃分的,因此,自然而然的,這里最早的法庭便是各種宗教法庭。
所謂宗教法庭,其涵蓋的權責并不局限于它的字面意思,燒異教徒只是它的職責之一,而且這個職責通常并不經常履行,因為異教徒也不是那么好找的,畢竟那東西又不是大棚里長出來的,一到季節就能豐收。
在大部分時間里,宗教法庭和中國古代的衙門差不多,教區居民一碰到問題就會來到宗教法庭打官司,像是什么兄弟分家、合同糾紛、偷雞摸狗、鄰里打架都會上這兒來,讓教士請出上帝給評評理。
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從前不列顛乃至于全歐洲基督教國家的大法官幾乎無一例外都必須由神職人員擔任。
而在早期的時候,生產力較為落后,各地教區里除了教士就是農民、鐵匠、木匠什么的,像是專業醫生這種職業那放在十里八鄉都未必能找出來一個,成天學習各種神學知識與自然科學知識的教士自然就成了當地的最高知識分子。
而根據基督教傳統,教士們通常又都會學習點治病的手藝,教區居民平時生病多半也是來找教士們幫忙看看的。所以身為宗教法庭法官的教士,自然而然的又兼任了驗尸官的職責。
事情直到這里,邏輯還是通順的。
但是壞就壞在后面,亨利八世時期,這位國王因為生不出孩子一連離了幾次婚,最后羅馬教皇由于看他離婚離得太過分,便堅決不再批準他的離婚申請了。
于是,亨利八世一怒之下便自立山頭,命令英國教會與羅馬教廷直接分離,搞了個圣公會自己當話事人,還開始下死手打擊國內的天主教勢力,拆分重組各種法庭。
法官不再是教士們的專屬職位,隨著時間的流逝,由專業律師出任法官開始變成了社會的共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