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一種特殊的習慣,他們對他們所做的一切總是要想出一些道理。
——海因里希·海涅
如果不是與海涅長期交往,單是從報紙和雜志上了解這位名震歐洲的德意志自由派詩人,亞瑟多半也會像哥廷根城里的市民與學生那樣,喜歡海涅的家伙對他喜歡到發狂,而討厭海涅的則言之鑿鑿的認定這家伙是整個德意志民族的叛徒。
只有剝離了海涅的文學形象,切實的與這家伙相處,才知道海因里希·海涅是個多么有意思的家伙。向往法國大革命式的自由,然而思想上卻又被根深蒂固的德意志觀念絆住,無數次幻想過英勇無畏的慷慨沖鋒,但還是舍棄不了巴黎瓦埃勒飯店的上流餐點。
不缺錢的時候,便激進的表達自身觀點。
缺錢的時候,就適當的收斂一點。
各種扭捏的身份造就了他扭捏的性格。
猶太人,父親來自于漢諾威,生長于狂野的萊茵蘭地區,小時候做過法蘭西第一帝國附屬國威斯特伐利亞王國的臣民,后來又成了普魯士王國管轄下的民眾。柏林大學、波恩大學和哥廷根大學的教育經歷給他帶來了不同的思潮。
所以,故事的最后,他成了一位現實的德意志小市民版本的自由主義者。
話說回來,亞瑟還記得海涅交給《英國佬》的《論浪漫派》之所以比截稿日期晚上了一點,就是因為他當時正在忙著輯錄為德意志讀者介紹法國情況的文章《法蘭西現狀》。
如果進展順利的話,海涅原本還打算在今年9月份開始在《奧格斯堡通訊報》上連載這篇文章。
但天不遂人愿,法蘭克福衛戍事件的發生使得德意志本就不富裕的出版空間被擠壓得愈發緊湊,海涅這本明顯不太可能賺錢的《法蘭西現狀》也順理成章的被拒稿了。
亞瑟心里剛夸了海涅幾句,但也不知道這家伙是不是安裝了心靈感應裝置,又或者是天生的嘴欠體質又發揮了作用。
他很快又開始銳評起了他的家鄉杜塞爾多夫:“亞瑟,你當初來找我學德語絕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因為我父親教給我的除了獵犬約利的故事以外,就是那一口純正的漢諾威方言了。要知道,漢諾威這座城市及城南鄰近地區,說的德語是全德意志最純正的。
這對我來說可是一大優點,早在童年時代我的耳朵就通過我父親的言傳身教習慣于標準的德語發音。但是在我們居住的杜塞爾多夫,城市居民說的卻都是下萊茵地區那種討厭的亂七八糟的語言。
這些方言在杜塞爾多夫城里還多少可以忍受,而在鄰近的科隆那真是聽了就叫人惡心。如果用意大利語舉例,在德語典型的蹩腳發音里,科隆就是托斯卡納口音,就連科隆的木偶戲聽起來都像是在用另一種語言對話。
我該怎么和你形容呢?那聽上去就像兩枚臭雞蛋碰撞發出的聲響,噼里啪啦的,而且還可以聞見里面散發出的味道。你可以覺察到杜塞爾多夫人的語言在向荷蘭沼澤地里的青蛙叫過渡。
當然,我絲毫不想否定荷蘭語特有的優美,我只是承認,我的耳朵不適合欣賞它們。至于杜塞爾多夫的德語,也許這種語言真像是荷蘭的一些愛國主義語言學家所聲稱的那樣,只不過是蛻變了的荷蘭語罷了。”
亞瑟聽到這話忍不住挑著眉毛回道:“海因里希,我勸你說這話的時候最好小聲點。哥廷根的校園當中也不是沒有荷蘭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