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當中,只能聽見沉悶的吞吐煙霧的聲音,旅館內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
這些青年意大利成員感覺自己的胸中一無所有,除了憤怒。
有的人死死地捏住報紙邊緣,直到把它扯開了一條口子。還有的則放下報紙,站起身在房間內踱步,低著頭仿佛像是在想些什么。
至于加里波第,他放下報紙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他用那雙純真熾熱的眼睛盯著坐在桌子對面尷尬的直撓頭大仲馬,認真的開口問道:“仲馬先生,只要你告訴我這些新聞都是翻譯錯誤,那我就相信你。”
大仲馬望了眼加里波第,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作為一位直腸子的法蘭西共和主義者,再沒有什么比承認他的好朋友是個反動派更令人難以接受了。
在這些問題上,大仲馬遠不像是海涅那么懂得變通。
海涅交朋友的準則并不包括政治觀點相同,他最看重的還是個人性格與雙方合作。
再加上海涅并不能算是個寬容的人,所以這就導致了他的大部分仇人其實并非是保守派,而是那些與他一樣的、說話難聽且自我意識過剩的激進派自由主義者。
但大仲馬就不同了,他對待與他一樣的共和分子相當寬容,而對那些保守派則深惡痛絕。
從仲馬先生那里混到一份午餐非常簡單,你只要贊揚法國大革命,便能贏得這胖子的好感。
而這樣的行事方式也就注定了大仲馬非常忌諱別人說他與反動的保守分子來往,他不在乎暴露自己與女演員的不正當關系,也不在乎曝光自己有幾個私生子,但是他唯獨對與亞瑟·黑斯廷斯爵士的這段友誼羞于啟齒。
加里波第看到大仲馬羞愧的低下腦袋,頓時明白了這是怎么一回事。
他望著鋪了滿滿一桌的報紙,喃喃自語道:“看來馬志尼從倫敦寄過來的這些東西都是真的了?他其實是這樣的人?這……這還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一個支持意大利革命的人,一個支持波蘭獨立的人,居然能在倫敦干出這樣的事情?”
大仲馬只感覺心情亂糟糟的,他擦開火柴點燃雪茄:“我最開始也很奇怪,因為如果拋開去年五六月份倫敦發生的一系列事情,亞瑟這人其實還挺不錯的。但我只能說,他的身上缺少了一點你我都有的東西——理想。而為了填補這塊空白,他選擇了一種極端惡劣的路線,他的理想被身為警察的本性代替了。”
加里波第捏著下巴琢磨道:“我覺得這或許是由于他是個農民?這次起義失敗給我的最大教訓就是千萬不能讓農民加入我們的起義軍,他們不僅缺乏戰斗精神和紀律性,而且忠誠度也存在疑問。馬志尼在制定計劃的時候根本沒有預料到,意大利的農民對我們的革命活動居然會表現的如此冷漠。
他們不僅不跟隨我們,有的甚至還向政府通報我們的行蹤。當年的燒炭黨起義也是如此,教皇的旨意一從羅馬傳出,這幫農民便立馬站到了燒炭黨的對立面,他們受地方利益和宗教傳統的影響實在是太深了。”
大仲馬聽到這話,立馬聯想到了亞瑟那不牢靠的宗教信仰,還有他反復在兩黨之間橫跳的動作。
或許這個約克農民確實受到了傳統觀念的影響,但是大仲馬敢肯定,他總體上還是個新潮的農民,而倫敦塔下的那句‘我們在此,是為了不列顛’也展示了他具備極強的‘戰斗精神’和‘紀律性’。
但大仲馬也不愿意將這一點說破,因為如果亞瑟真的是個新潮農民,那他亞歷山大·仲馬豈不是與一位天生的反動派交了朋友?這樣的說法簡直比說他和全巴黎的女演員有染還要惡毒。
大仲馬委婉的開口道:“不過你們大可以放心,我敢保證,他對你們并沒有敵意。因為根據我對他的了解,如果他真的對你們感興趣,你們現在就不是在哥廷根的旅館,而是在美因茨或者法蘭克福的大牢里了。”
“這正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