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對莫斯科大學這么感興趣,不如咱們去逛逛吧?在家里待著您不覺得悶得慌嗎?”
“在謝肉節這種時候,大學校園里有人嗎?咱們進得去?”
“這您不必擔心,我和學校的那個門房老頭兒很熟悉。學生們給他酒錢,他總是恭恭敬敬地照收不誤,因此常常喝醉的時候多,而清醒的時候少。咱們只消給他掏上五十個戈比,讓他買上瓶火似得的伏特加,一切就萬事大吉了。”
亞瑟對赫爾岑的提議微微一笑,雖然覺得有些突兀,但他確實也對莫斯科大學的氛圍感到好奇,尤其是在赫爾岑如此口若懸河地描述了那場學生們與教授之間的沖突后。
亞瑟望著赫爾岑在仆人的幫助下換上外套,開口詢問道:“您還沒告訴我,您后來是怎么逃脫學校的處罰的呢。”
“老辦法。”
赫爾岑的口吻就像是個老油子:“教務長后來傳喚過我和其他參與了馬洛夫事件的數理系同學,我教他們對一切盡量抵賴,矢口否認,最多只承認一點:那就是在事件爆發的時候,我們也在政治系的教室中。除此之外,一句話都不要多說。但有的同學膽小怕事,比如說那個被我帶去政治系鬧事的俄籍日耳曼男爵家庭出身的小胖子,對于這樣的人,我就只能多給他鼓把勁兒了。”
布萊克威爾好奇道:“您怎么給他鼓勁兒的?”
赫爾岑捋了捋外套:“我告訴那個小胖子,在校長和教務長面前為了鬧事而撒謊,最多就是給關幾天禁閉。但是,如果被我發現,他在教務長面前胡說八道,牽連了其他人,我就要告訴全班同學,讓他在學校里不得安生。”
布萊克威爾聽到這話,忍不住撇嘴道:“現在我終于知道,為什么您能和亞瑟·黑斯廷斯爵士交上朋友了,這辦事的手段簡直如出一轍。”
亞瑟矢口否認道:“我在倫敦大學讀書的時候,可從來不干這種事,這是埃爾德的工作。”
“埃爾德?”赫爾岑問了句:“埃爾德·卡特?《圣喬治旗照常升起》的作者?”
“沒錯。”亞瑟點頭道:“他是一個和您差不多的棒小伙子。當時學校里如果出了點什么事,一般都是由他出面負責‘勸說’的。埃爾德不僅在學校里‘勸說’,連在倫敦街頭,他也是個能言善辯、擅長調解的高手。”
赫爾岑只在萊比錫見過亞瑟的另外兩個朋友,一個是海因里希·海涅,另一個是亞歷山大·仲馬,所以難免把埃爾德也想象成與他們一樣的人物。
雖然海涅與大仲馬未必就是什么正派人物,不過至少這兩個家伙在俄國來的小粉絲面前還是擺出了一副文豪的派頭,沒怎么給他們如雷貫耳的名聲跌份兒。
赫爾岑一邊套上靴子,一邊開口道:“您知道嗎?您做過哥廷根大學的學監和國家特別代表,這會給您在莫斯科大學帶來不少方便的。”
亞瑟叼著雪茄問道:“怎么說?莫斯科大學為什么要尊重哥廷根的學監呢?”
赫爾岑解釋道:“莫斯科大學的教授主要分成兩派,他們彼此面和心不和。其中一派完全由德意志人組成,另一派則是非德意志人。一般來說,我更喜歡德意志教授,因為他們大多善良并且學識淵博,比如說:洛德爾、費謝爾、希爾德勃蘭特和曾經做過校長的海姆,但他們的共同特點是不懂或者不愿懂俄語,對學生的學習也不怎么關心。他們滿腦袋都是西方的雇傭思想,教授對他們來說就是一份體面的工作,再沒有別的意義了。這群人墨守成規,漫無節制地吸雪茄,胸前掛滿十字勛章,不管是什么場合,都從不取下。除此之外,由于這幫德意志教授大多任教于自然哲學領域,所以您明白的,他們都是哥廷根大學的畢業生。”
亞瑟聽到赫爾岑的評價,先是看了眼手里夾著的雪茄,又低頭看了眼胸前的圣安娜勛章綬帶環,自嘲似得打趣道:“雖然我只在哥廷根當了半年多的學監,但我好像確確實實已經成了一個驕傲的哥廷根人了。”
赫爾岑哈哈大笑道:“我沒有譏諷您的意思,但我這是在描述一類人群,所以總得找些特點不是嗎?我敢打包票,您這次到訪莫斯科大學,肯定會受到德意志教授的熱烈歡迎的。”
亞瑟一想到馬上就要會見這群哥廷根大學的杰出校友了,前學監大人不免感到頭疼:“我記得您還提到了另一派,非德意志派的教授呢?”
赫爾岑回道:“非德意志的教授嘛,他們與德意志教授恰恰相反,他們除了俄語以外,不懂其他任何語言。當然了,拉丁語這種已經沒人使用的語言除外。在這群人心中,國粹永遠排第一,思想迂闊淺薄。除了少數幾個人以外,他們在學校里都沒有地位。雖然他們不是無節制地吸雪茄,但卻是無節制地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