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嗤笑一聲,反唇相譏道:“是嗎我原來這么走運,正巧碰見了莫斯科法院發明了歸檔簽名制度和簽字筆。”
副院長不慌不忙的端起茶杯:“萬分抱歉,您只碰見了我們發明歸檔簽名制度,但是我們這兒暫時還沒有發明簽字筆,甚至沒有墨水。如您所見,俄國的司法制度剛剛進入19世紀初期,遠未達到30年代的水平。”
憲兵上尉聽出副院長言語中的冷嘲熱諷的意味,臉色不由得一沉。
他陰沉著臉背著手在室內走了兩步,像是在思考究竟要端著第三局的架子繼續強壓,還是退而求其次,別真把局面鬧僵。
最終,他還是停下了腳步,略作停頓后,將目光轉回到那份卷宗上:“沒有簽字筆,也沒有墨水。那我豈不是只能打個手印”
副院長坐在椅子上甚至連起身的意思都沒有:“手印也行,反正這兒是莫斯科,不是彼得堡。當然,一切的前提在于您不介意讓全俄國的人民都知道——第三局調用司法文件的憑證印著個手印,是件多新穎的事兒。”
“哼!”上尉瞇著眼,一只手按在辦公桌上,伸著腦袋用眼睛死死盯著副院長:“您別以為借著所謂的‘程序公正’就能為我們設置障礙。我們這幫憲兵,最不怕的就是繁瑣。”
說到這里,他轉向身后的隨行憲兵開口道:“誰帶了鵝毛筆或者墨水瓶趕緊給我拿來!”
跟隨的憲兵面面相覷,最終一個帶著公文包的小個子憲兵慌亂地翻找片刻,摸出了半截看上去殘舊的鵝毛筆和一只棕色墨瓶。那墨瓶好像在雪地里被摔過似得,瓶口處還有個豁口的裂痕。
上尉瞥了眼瓶口:“將就一下吧。”
副院長看著那只幾乎快斷成兩截的鵝毛筆,半真半假地揚起眉毛:“看不出來,連出勤都隨身帶筆,就跟個有文化的大學生似得。”
上尉將墨瓶往桌上一放:“這叫未雨綢繆!”
副院長笑而不語,一副“我也不否認”的表情。
他把那冊移交記錄推到上尉面前:“那就請吧。先填姓名、職務,再加上時間和地點,最后簽字或者摁手印。”
上尉鼻尖幾乎要哼出火星,卻終究還是拿過毛筆,囫圇蘸了蘸墨水,在紙上寫下一連串帶著軍伍風格的硬朗筆跡。
寫到最后,他還有意加重了筆鋒,簡直要將那半截羽毛筆都撅折了。
等到寫完,憲兵上尉將鵝毛筆往桌上一拍:“現在您滿意了”
副院長接過記錄薄,認真審閱了一遍,尤其仔細比對了上尉簽名的位置,然后才點頭道:“公事公辦嘛,您生哪門子的氣我這又不是特意針對您,只不過一切都要符合規定。”
憲兵上尉嘲諷道:“到此為止,這些文件就算合法轉移給憲兵司令部了要不要再蓋個印章什么的”
他不提還好,他這一提,副院長立馬一拍腦袋道:“還真是多虧了您的提醒。我差點忘了,新法令規定,凡是重大案件移交,都要有具體日期印記,這也算第三局當年極力推動的改革之一。”
上尉見他又繞回“第三局改革”這茬,心頭火氣躥上來卻還得壓住,于是只得啐了口:“省省吧!給我個印章,我來蓋!”
副院長保持著那副云淡風輕的神情,從抽屜里摸出個小木盒,打開后,取出一方泛著藍色黯淡光澤的雙頭鷹紋章印臺遞給上尉。
上尉抿著嘴,深吸一口氣,把那印章用力往記錄上一摁。
只聽見啪的一聲,宛若一記槌響,終于給這場司法部門與憲兵系統間的勾心斗角畫上了句號。
憲兵上尉身邊的兩名手下立刻上前,先接文件又忙不迭給它套上封皮,如同對待圣經般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