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他們對奧加遼夫案勢在必得,決不想讓任何人插手干預。
“行了,副院長大人,文件我帶走了,一切流程合法合規。接下來如果您再想設任何阻礙,我可就不再客氣。”上尉似乎在找回最后一丁點兒威懾力和身為憲兵的尊嚴,扯著灰大衣的扣子,轉身就走,似乎不給副院長還擊的機會。
或許他覺得自己在精神上戰勝了司法系統,但是在亞瑟這樣的不列顛老官僚看來,他簡直輸的一敗涂地。
從開頭到結尾,全都在被副院長牽著鼻子走,嘴上沒占到半點便宜不說,甚至還按照對方的心意留下了簽名。
上尉一言不發,帶著手下快步走出辦公室。
大門轟地一聲又被摔上,周遭重新歸于寂靜,只余壁爐里的微弱火焰跳動。
“呼……”副院長長舒一口氣,放下茶杯,轉過身看向亞瑟:“瞧見沒仗著有皇上撐腰,俄國的憲兵就這個德行。”
亞瑟在旁看得暗自好笑,嘴上卻一本正經:“其實也能理解,他們忙著搞案件偵查,難免不想在簽字程序上浪費時間。”
“浪費時間”副院長瞧出了亞瑟是個裝糊涂的高手,不過他也不點破:“我看是他們嫌多一道手續,就多背一份責任。萬一哪天這案子出了紕漏,他們還可以用‘程序不合規’為理由這鍋甩給法院。”
副院長聳了聳肩,嘴上起了抱怨:“在俄國,所謂的改革呢,說得冠冕堂皇,其實還不是抓誰都能隨便編造個罪名。先天不足,后天瞎補。怨不得人家老覺得俄國司法還停留在18世紀末。”
亞瑟用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了兩下:“起碼您這兒還算正派,把他們卡在條文上,讓憲兵不敢亂來。”
雖然亞瑟早就聽說憲兵和其他部門不對付,但是他還從未想到幾個系統的對抗居然強到了這種程度。
先前在德魯伊斯克的經歷給了亞瑟先入為主的觀念,讓他以為大伙兒就算看不慣第三局,起碼明面上還是得捧著憲兵一點。但今天他在莫斯科法院的見聞,卻實屬讓他開了眼界。
不過仔細想想,貌似也不難理解。
德魯伊斯克的市長巴卡爾金也不過是個九品官,因此這類小地方在憲兵面前自然很難挺直腰桿兒。
但是莫斯科這樣的大都會可就不一樣了,比憲兵們級別高的官員隨處可見。
憲兵們雖然有沙皇和本肯多夫伯爵充當背景,替他們撐腰。但是在莫斯科和彼得堡,他們要對付的那些官員有不少自己本身就是背景,例如中央部門的各位部長和莫斯科總督德米特里戈利岑公爵這樣的二三品大員。
雖然這群人單獨拎出來哪個都沒法與沙皇掰手腕,但是如果同時得罪上三五個,那沙皇陛下突然‘中風’的可能性就會急劇飆升。
這句話可不是危言聳聽,因為正在俄國宮廷里擔任要職的某些人員,確實參與了三十多年前那場殺死現任沙皇尼古拉一世父親保羅一世的宮廷政變。
關于這一點,不僅尼古拉一世清楚,他的哥哥亞歷山大一世也清楚,但是兩任沙皇卻都沒有對這些人進行清算。
不論是貴族還是皇帝,大伙兒都心照不宣的對此事避而不談。
不過貴族們私下聚會時,偶爾會有大嘴巴在酒醉后對客人們談起當年手刃沙皇的具體細節。
副院長一邊抱怨著,一邊暗示亞瑟道:“憲兵們跋扈慣了,不止我瞧不慣,咱們的總督戈利岑公爵也看不慣。不瞞您說,其實前幾天天戈利岑公爵的委員會已經給案子定性了。說是沃爾科夫審了半天也沒審出個一二三,而且又拿不出年輕人犯上作亂的實證,按照規定應該把人放了,案子也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亞瑟沒想到這案子中間原來還有這么一樁插曲:“那憲兵們今天來法院是干什么的”
副院長擺手道:“別提了,多半是沃爾科夫向皇上打了報告。昨天皇上派了特使來莫斯科,說是審訊委員會的調查結果不合皇上的心意,罷了戈利岑公爵的委員會主席職務,轉而指派莫斯科大學學監謝爾蓋戈利岑公爵任主席,委員會的其他成員也被撤換。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現在的委員會成員是城防司令斯塔阿爾將軍,皇上從莫斯科派來的特使亞歷山大戈利岑公爵,負責莫斯科大學的憲兵上校舒賓斯基,再加上委員會秘書奧蘭斯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