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知道這方子的原理究竟何在,但是好在效果不錯,老憲兵就靠著傳統手段救活了赫爾岑的命,挽救了他差點因為如此滑稽的原因而英年早逝的命運。
兩個多月的牢獄生涯甚至令赫爾岑對整個憲兵團體的印象都大有改觀,雖然他從不掩飾自己對于這一特務機關的厭惡,但他卻驚訝的發現他們中間的大部分人是相當善良的,這些人根本不是奸細,而是誤入歧途,走進憲兵營的。
那些負責看守赫爾岑等政治犯的憲兵,大多上了年紀,這是因為城防司令部的謝苗諾夫上校為了表示關心部下,通常會安排一些老兵管理犯人,做些省力的工作,免得他們站隊出操,又派了一個上等兵,一個暗探和騙子,作他們的頭頭。
而那位幫赫爾岑醫好了煤氣中毒的這個老憲兵尤其單純忠厚,老菲利蒙諾夫,人家待他好一點,他就感激涕零,看來他的一生是坎坷不幸的。
他參加過1805年和奧斯曼土耳其人的戰爭,以及1812年針對拿破侖的衛國戰爭。
他的胸前掛滿獎章,按理說,這樣的戰斗英雄,而且又遠遠超過了25年的服役期限,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人理應早就能申請返鄉了。
赫爾岑曾經問過他不回家的原因,老菲利蒙諾夫卻只是眨巴著眼睛回道:“我兩次往莫吉廖夫省的老家發了信,可是一直沒有回音,想來家中應當是什么人也沒啦。有時候,回到家鄉就這么可怕,你人是到了那里,可是無家可歸,最后仍舊只好到處流浪,所以算了吧,索性就留下吧。”
如果說老菲利蒙諾夫是憲兵團中普通士兵的代表,那赫爾岑認識的中下層憲兵軍官則是另一種悲劇的體現。
這群人大多是沒受過教育或者教育程度不夠的世家子弟,他們既無財產和謀生手段,又找不到其他職業,于是只得參軍當了憲兵。他們按照軍隊的紀律執行任務,但是他們的行為怎么看都不是自覺的。
當然,這里必須排除那些冷的像冰的憲兵副官,因為他們正是靠著惡劣的天性和狡詐的手段才當上了副官的。
有一個與赫爾岑關系不錯的下層青年軍官曾經偷偷告訴赫爾岑,1831年他接到一項任務,要捉拿一個潛伏在自己莊園附近的波蘭地主,他的罪名是與波蘭叛亂政府的密使有聯系。
軍官根據收集到的情報,獲悉了地主隱藏的地點,率領一隊人到了那里,把房子團團圍住,帶著兩名憲兵進屋。
屋內空空的,他們搜遍所有的房間,找不到一個人,然而若干跡象顯示,屋里剛才還有人來著。
小伙子把兩名憲兵留在下面,第二次走上頂樓;經過仔細觀察,他發現了一扇小門,小門通向貯藏室或別的什么小間。門是從里面倒鎖的,他一腳踢開門,一眼就看見里邊站著一個頎長的女人,生得相當漂亮。她沒有作聲,向他指指身旁的男人,男人雙手抱著一個幾乎已失去知覺的十一二歲的小姑娘。
這就是他和他的一家人。軍官不知如何是好。頎長的女人看出了這一點,就問他:“您忍心殺害他們嗎”
軍官表示了抱歉,講了些庸俗平淡的廢話,什么軍人的無條件服從、責任等等,但看到他的話絲毫不起作用,感到無能為力,于是青年軍官只得問道:“那么我該怎么辦呢”
婦人高傲地看了看他,指著門外說:“下去告訴他們,這兒一個人也沒有。”
軍官說到這里嘆了口氣:“真的,我不知道這是怎么搞的,當時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我走下了頂樓,命令軍士整隊集合。過了兩小時,我們去往另一個莊園上認真搜查那個波蘭地主,但是他卻已在偷越國境了。唉,女人!世上真有這種事!”
每每想到這些故事,赫爾岑的心中便涌現出各種各樣奇妙的感覺,如果旁人和他聊起第三局、聊起憲兵,他一定恨得咬牙切齒,但是如果與他聊起老菲利蒙諾夫和那位青年軍官,他實在沒辦法對這些人提起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