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加雷斯打了個響指,他忽然停下腳步,身體前傾,用那雙畫著黑色淚痕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亞瑟:“你知道你最成功的地方在哪兒嗎?不是你在蘇格蘭場敲出的第一口罪證,也不是你在議會改革時下令鳴槍的那一聲,而是你在那間農莊里,第一次看見那老東西一邊咳血一邊叫你‘我的侄子’時,沒有嚇得拔腿就跑。你知道自己連個姓氏都是偷來的,所以你比真正的亞瑟·黑斯廷斯更努力,更謹慎,更懂得何時說謊。你從來不認為自己天生該擁有這些,所以你比任何一個貴族都更會保住手里的權力。”
阿加雷斯夸張的笑容貼近了亞瑟的臉,他的紅鼻頭頂在了亞瑟的鼻尖上:“你認清了自己比他低賤,我親愛的亞瑟,這就是你成功的秘密。”
紅魔鬼那張涂著白粉的臉還懸在旁邊,他笑盈盈地等待著亞瑟的“崩潰”。
可是沒有,亞瑟沒有崩潰。
與五年前相比,他確實改變了許多。
他甚至連眉頭都未動一下,只是手指緩緩地在膝上打了個節奏,如同一位正在評估劇目好壞的評委。
外頭的風穿過車窗縫,吹亂了他領巾的絲帶。
“埃爾德。”亞瑟終于開口了,聲音清晰、冷靜,不帶任何情緒:“你最近,還能約到弗洛拉·黑斯廷斯小姐嗎?”
埃爾德一怔,煙斗差點掉下來:“你……你說誰?”
亞瑟仍然看著前方:“我想見見她,越快越好。再過兩天,也許我就改主意了。”
“你是說,你終于肯……”埃爾德幾乎要站起來了:“亞瑟,你這是……想通了?”
埃爾德滿臉驚喜,雖然他有想到過這樣的結局——亞瑟卸下防備、認親歸宗。但這不是令他最高興的,埃爾德最高興的是,亞瑟是在他的勸說之下,才愿意與弗洛拉私下見上一面。這充分說明了亞瑟究竟有多么重視他們之間的多年友情。
亞瑟忽然抬起眼睛,看向窗外:“我……要確認一些事情。”
“關于你身世?”埃爾德的語氣里帶著不加掩飾的期待:“你是說……你打算去找她談談?”
“不。”亞瑟慢條斯理地吐出這個字:“埃爾德,別自作多情。我并不需要一個親戚。當然,我對弗洛拉·黑斯廷斯小姐沒有任何意見,但我也并不欠他們什么。倘若某些人真覺得我是哪個家族的一員,那不妨由他們來找我。如果他們愿意坐下來談一談,就請選一個體面的地方。”
說到這里,亞瑟像是隨手把這個話題放下了一般,輕描淡寫地補了一句:“你如果有機會見到她,不妨幫我傳個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