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皇宮乾清宮外已張燈結彩,一如宮中慣例,酒席并不鋪張,菜式皆循內廷節令制度,只是在主位之上,今日卻多設了三席。
朱瀚至時,朱元璋已坐于中席。雖年過半百,卻仍精神矍鑠,虎目含威。朱標坐于左側,神情溫文,目中沉靜。而在右側,竟坐著朱棣。
朱瀚步入時,朱元璋抬眼看他一眼,眸中似有意味。
“皇弟來遲了。”
“臣弟罪過。適才在府中未及換朝服,略晚了片刻。”
朱元璋擺擺手,目光一轉,淡然道:“你許久未入宮,今朝臣又說你王府密使頻繁,朕倒想聽聽,你近日都忙了些什么。”
朱瀚心中一動,卻不顯于色。他走至席前,緩緩坐下,笑著道:“回皇兄,臣弟不過是老病纏身,常服藥調理。近日略覺好轉,便遣人出府采些藥材,也與老友數人閑談,未曾涉政。”
“未涉政?”朱元璋冷哼一聲,“你這‘老友’中,有一個姓曹的醫士,另一個卻是禮部周侍郎的舊友。你當朕耳目盡失不成?”
朱瀚不驚不慌,依舊平靜,“皇兄若信他們的流言,臣弟自當請罪。若信臣弟,那些人,倒該查查他們為何如此上心王府之事。”
朱元璋目光一閃,轉而看向朱標,“太子,你說呢?”
朱標略一沉吟,起身拱手,“父皇所言極是。但臣兒以為,皇叔素來謹慎,斷不致妄行。若真有異動,兒臣第一個請罪。”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總是護著他。”
朱標躬身,“兒臣不敢。只是明理罷了。”
一時間,席中氣氛微妙,朱棣手中舉箸,卻不動,眼神在三人之間游移。
朱瀚忽然一笑,“皇兄若不放心,不妨遣人駐我府中,晝夜監察,我絕不抗旨。”
“哼。”朱元璋一擺袖,“罷了。你啊,總是口齒伶俐。朕老了,聽不得這些。”
朱瀚低頭一笑,卻在心中暗記:此舉,非是朱元璋試探,而是有人故意讓他與太子同時受壓,以分化其間信任。
那人,會是誰?
夜宴過半,朱元璋忽開口道:“前日聽聞翊善書院增修,太子有此意,是何因由?”
朱標起身,“回父皇。書院舊殿漏雨,師資不敷,臣兒欲擴館引賢,使內侍諸皇孫弟子得所棲心。”
“哼,得所棲心?”朱元璋眼中銳意乍現,“你要引哪些‘賢人’?從哪里來?又由誰薦?”
“臣兒自會審閱。”朱標平聲回道,“若父皇不允,兒臣自廢此意。”
朱瀚忽然開口,“臣弟倒有一人可薦。”
眾人皆看向他。
“此人名喚沈浮,昔年禮部案首,因辭官入私學,近年隱居北苑。若太子欲修學宮,此人可為首輔。”
“沈浮?”朱元璋眼神微動,“此人我知,當年言語尖刻,直言批過朕三策。”
“正因如此,才可為太子師。”朱瀚淡淡一笑,“不是所有人,都該是順耳之臣。”
朱元璋沉吟片刻,忽然大笑,“你倒是替太子安排得周到。”
朱標側目望朱瀚,眼中一絲波動劃過。
而朱棣,卻目光低垂,手中酒未飲,袖中拳微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