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散盡,朱瀚未即回府,而是緩步于御花園一隅,與朱標并肩而行。
“皇叔今日之言,實出我意料。”朱標輕聲開口。
“我知你擔心沈浮性格難馴,但正因他目中無人,才不易為人所用。”朱瀚目光平靜,“你需有人替你言你不便之言,打你不敢之臉。”
朱標忽然問:“若陛下最終不容我,又該如何?”
朱瀚停下腳步,轉頭看他,“皇兄容不容你,不在今日之局,而在明日之變。”
“變?”
“你需一步步,將不可控之人,變成你可信之局。”
朱標眼神深了,“你是說……朱棣?”
朱瀚微笑不語。
翌日,朱棣入宮謝恩后,未即離去,而是繞道至翊善殿。
“太子殿下若真有意修書院,不若由臣弟獻上圖紙。”
朱標一驚,“你有圖紙?”
“父皇多疑,我等為子臣者,應代他憂慮。”朱棣緩緩開口,“臣弟不過盡一份孝心。”
朱標接過圖卷,眉頭微蹙。
朱棣笑了笑,“臣弟不過盡心。太子可放心,臣弟絕無二意。”
他退后一步,行禮如儀。
而朱標,立在殿中,手中圖卷沉如千鈞。
窗外,風拂起檐角輕響,如敲暮鐘。
不遠處,朱瀚立于回廊轉角,負手而立,靜看這兄弟二人你來我往。眼中無喜無怒,只有深不可測的寒光。
“棋,才剛開。”他低語。
夜深,王府靜得連燈芯燃裂的輕響都清晰可聞。
馮解站在偏廳窗邊,衣衫未解,雙手負在身后。
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狹長,斜映在花紋磚上,仿若另一具沉默的自己。
忽然,外院一陣微風卷起一片枯葉,貼地滾動而來。馮解轉身,低聲吩咐道:“把窗關了,今日風不對。”
侍從正要上前,馮解又道:“等等。”他緩緩走至門前,自手推門,卻并未鎖死,而是微掩。
他坐回案旁,取出一枚小印,輕輕按在帛紙之上。印面為“慎獨”二字,古樸蒼勁。
不多時,一道人影悄然出現在門外。他未言語,只是將一只青布小囊輕放于門口。
“今日已晚。”馮解的聲音從室內傳出,淡淡的,不帶起伏,“你若還不肯開口,我便不再收你的東西。”
那人猶豫了片刻,終還是跪坐于門口,聲音極輕,“馮都頭,我……我本不欲卷入,但那日你救我一命,我……”
“我救你,不是為聽你贅言。”馮解打斷他,“你說,林弘讓你做什么。”
“是……”那人聲音帶顫,“是讓我暗中引開尚藥局的值守,使他能于三更前后帶人進入舊藏庫。”
馮解眉頭輕蹙,手指輕敲案幾,“舊藏庫……他取何物?”
“屬下……不知。他命我不能問,事成之后卻給了我一串金瓜子,說‘這不是給你的,是給你身后之人安命的’。”
馮解沉默良久,忽而冷笑,“林弘啊林弘……你倒是藏得深。”
他起身,踱步幾步,又道:“你走吧。從今往后,別出現在王府百步之內。”
那人一愣,隨即如蒙大赦,叩首三次,倉惶而去。
馮解靜立原地,盯著門前那只空囊良久,忽然轉身走向內堂。他推開一道藏門,取出一匣銅鎖小柜,從中捧出一本極薄的書冊。
那是王府密檔,專錄所有自開府以來的府中不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