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煙嘴角一挑,露出幾分薄笑,“你還是那般聰明。”
兩人沉默良久。清風吹過竹葉,窸窣有聲,如低語不絕。
“那孩子——朱標,他如何?”楚凌煙問。
朱瀚轉身看向不遠處的畫廊盡頭,那是太子的書齋,門扉緊閉,卻似藏著重山深海。
“他比我想象中,更穩。”朱瀚聲音低沉,“可也更孤。”
“你要他成帝王,自不能教他貪溫柔。”楚凌煙語氣微冷。
“可我也不愿他冷得像鐵。”朱瀚輕嘆,“我愿他執權如山,但心里,仍有人情煙火。”
楚凌煙靜靜看著他,許久才道:“你教他的樣子,倒像極了你自己。”
朱瀚不語,只在廊柱上輕敲了三下,聲音如骨節敲石。
不多時,一名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緩步而至,須眉凌厲,步伐穩重,正是朱瀚口中的秦柏舟。他拱手一禮,眼神中卻隱有不安。
“殿下,李思危失蹤了。”
朱瀚眸色微沉:“何時?”
“昨夜未歸,他說要去見一人,未曾交代姓名,今晨未現身,隨從亦無蹤影。”秦柏舟沉聲道。
楚凌煙冷笑一聲:“你要用心鏡識人者,先得防他被人識走了心。”
朱瀚略一沉吟,轉身步入書齋前庭。
朱標正在庭內臨池練字,一筆一劃,俱顯沉穩。他聽見腳步聲,放下筆,起身拱手:“皇叔。”
“字寫得不錯。”朱瀚瞥了一眼,“可心中雜念太多,落筆不穩。”
朱標愣了下,笑道:“被皇叔看出來了。”
“李思危失蹤了。”朱瀚直言不諱,“你可有印象,他昨日曾提及何人?”
朱標蹙眉回想:“昨日他提過‘鏡中之人最難識’,我當時不甚理解,他說京中有人善用假面,能在朝堂行事如平人,但心卻早已歸他所投。”
楚凌煙冷聲插言:“是內線了。”
朱瀚抬眼望向庭中水面:“這局,比我想得更深。”
朱標沉吟片刻,道:“皇叔,若敵在朝中,眼耳俱暗,不如設局引蛇。”
“你欲何為?”朱瀚眉頭輕挑。
“我欲設一假局。”朱標語氣漸冷,“冊封東宮輔政使,公開推舉秦柏舟進宮講武,借此擾動那些藏在暗處的人。”
楚凌煙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輕笑:“你竟想以自己為餌。”
朱標坦然:“既為太子,豈能懼險。”
朱瀚不語,神色卻變得極為復雜。他記得十年前,他曾對朱標說過:“若你有一日能自定局勢,皇叔便肯為你退后三步。”
如今,這一步,朱標走得比他預想中更早。
夜幕漸深。
東宮設宴款待幾位文臣。宴上朱標神色溫和,談笑風生,偶有高論,亦不顯鋒芒,唯獨在言語之間偶提“秦公入宮輔政”之事。
次日清晨,尚書省突傳奏報——禮部侍郎之弟于家中突發癲疾,胡言亂語,自言“李氏識人”,已驚動太醫院。
朱瀚倚于庭中長廊,望著京中方向喃喃:“這風,終于動了。”
楚凌煙緩步而至,手中持一柄白骨小扇,低聲道:“內東廠有人動了,去查禮部的案宗。”
“果然是你。”朱瀚輕聲道。
“你早猜到。”楚凌煙收起扇子,眸光微冷,“我藏得再深,也不及你三言兩語撥我心事。”
“你心未改。”朱瀚輕笑,“只是你不愿承認罷了。”
“你呢?”楚凌煙抬眸看他,“你未曾動心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