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是指……”親隨試探。
朱瀚淡淡答道:“朱棣聰慧,有勇有謀,又年少不羈,標兒未必能鎮得住他。”
“可惜,不在嫡正。”
一句話,如利刃藏鞘。
當日黃昏,朱瀚獨坐于王府東亭。
燈未點,茶未沸,風過屋角。
忽而一道熟悉聲音響起:
“瀚弟,夜涼,怎獨坐于此?”
朱瀚轉身,竟是朱元璋親至。
不帶儀仗,不隨侍從,僅著尋常蟒紋常服,神色溫和卻帶三分疲意。
朱瀚起身作揖。
“兄長夜來,有事?”
朱元璋在他對面坐下,擺擺手,道:“朕只是想看看你。”
“你性子寡淡,從不邀功,如今幫著標兒行了許多事,卻從不曾主動來宮中說上一句。”
朱瀚笑而不答,只為他斟了一杯溫酒。
朱元璋看著他,道:
“你知我為何將那周簡送去東宮?”
朱瀚點頭:“臣弟知。他是舊友之子,亦是少年有為之人,筆鋒銳利、眼界通透。送他去,是為磨太子的棱角,也是給太子添一位真正能與他辯事論道之人。”
朱元璋輕嘆一聲:“還是你看得透。”
他頓了頓,才緩緩低語:
“朕年歲漸長,也疲了。但我不怕敵國,不怕亂臣,我只怕……子孫庸碌。”
“瀚弟,你是我最信之人,若有一日朕不在了……”
朱瀚猛地抬頭。
朱元璋卻擺手笑道:“莫急,我還活得好。但話總要提早說。”
“若那一日真至,太子不穩,你便扶他。”
朱瀚神色沉定,不悲不喜,只鄭重開口:
“臣弟謹記。”
御馬監以北,皇城外三里,一處名為“文清臺”的園林悄然開張。
其地不屬朝堂,不列廟籍,卻一時文人匯聚,琴棋書畫,墨香繞梁。
太子朱標,今日便攜數位東宮少臣至此。
園中主屋幽雅,四壁無飾,惟一墻掛《幽篁圖》;亭中水榭回廊,隨風泛起漣漪,湖心畫舫緩緩飄來,一女子素衣持簫,未言未笑,簫聲卻婉轉如泣。
朱標立于榭中,聽得久了,忽而低語一句:“這是《落梅》。”
“殿下好耳力。”一旁的沈然笑道,“正是《落梅》,乃陳宮舊譜,據說簫譜失傳百年。近日此女重得古音,便引來京中士人相訪。”
朱標輕輕點頭,心底卻另有一思。
此曲、此地、此人——若無人指點,豈會恰逢東宮之行?
他并未點破,只舉步上前,向那女子微拱一禮。
“此曲若雪,落而無聲,不知姑娘名諱。”
女子盈盈起身,緩緩福身,聲如泉響:
“小女子名喚清越,非敢稱藝,只因得一舊卷,略試音律。”
朱標微笑:“落而無聲,是為高音。”
他轉頭看向沈然:“此地雅靜,東宮才子日后可來幾次。”
沈然低聲應諾。
傍晚時分,朱瀚接到消息。
王縝稟報道:“殿下今日所至之地,乃東宮近臣一月前悄然布設。起初僅作聚文之所,實則背后多與京中新晉舉人暗通來往。”
朱瀚聽完,只將棋盤輕輕一推:“果然開始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