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目光一凜。
“你記住,人,不全靠本事,也不全靠野心。有時,一步妙子,勝過十年磨劍。”朱瀚轉身離開,“天快亮了,去歇吧,明日再來。”
朱棣望著那盤殘局,站在月色下,良久未動。
王府角門處,一道身影悄然現身,是阿錦。
“殿下又不歇息?”她低聲問道。
朱瀚負手而立:“朱棣的眼里有鋒芒,是個殺得人的主。”
“可殿下還是教了他。”阿錦看著他,眼中藏著些許擔憂。
朱瀚沒回頭,只道:“因我若不教,教他的,便不會手軟。”
夜雨初歇,宮燈搖曳,太液池畔的玉盤亭依舊氤氳著水氣,連石階上都帶著幾分濕滑。
朱瀚負手立于亭邊,望著池水漾起的圈圈漣漪,眉宇間竟透著一絲淡淡的悵惘。
“皇叔。”
一聲輕喚,自石徑深處傳來。朱瀚不回頭,眼角卻浮起一抹笑意。
“標兒,你來了。”
朱標緩步而來,腳下卻穩健如松。
到了亭中,先向朱瀚一禮,隨即坐于一旁石凳上,道:“適才父皇讓我復誦《尚書·洪范》,背了三處錯,罰抄十遍。皇叔若在,必不讓我受這等苦。”
朱瀚哈哈一笑,回身坐下,手中撥著幾枚青玉棋子,道:“這‘苦’字,于你是福。你若無錯,朱元璋那等性子,還能抓住這法子來磨你?”
“可那三處明明是我記得對的。”朱標皺眉,“父皇硬說我錯了,說是看我心浮氣躁,特意如此。”
朱瀚卻不急,道:“你父皇可沒說錯。你今日來時,步履雖穩,眉間卻顯躁意。方才一進亭中,你口氣雖輕,語速卻急。想來,心里早就憋了一股氣。”
朱標一怔,隨即垂下頭,苦笑道:“是我太急了。”
朱瀚并未責備,只輕輕拿起一枚棋子,落于棋盤一隅,道:“急不見得是錯,怕只怕你急了,卻沒看清前路。”
朱標抬頭看他:“皇叔以為我該如何?”
朱瀚看他,忽然微笑:“陪我下一局棋。”
朱標點頭。二人對坐,棋盤方開,玉子輕響。
一局未終,朱標已沉入其中,眉頭緊蹙。
“皇叔,這局我怎覺得步步皆是陷阱?無論怎么落子,總像是被你算計了去。”
朱瀚搖頭失笑:“你這話說得,若真是你每步都中了我算,那我還與你下什么?你敗了,是因你盯著局中一步,卻忘了棋外之人。”
朱標怔住:“棋外之人?”
朱瀚從袖中取出一枚未落之子,輕輕放入朱標掌心:“你若身為太子,看似你執子行棋,其實真正掌局者,并不只你一人。”
朱標緩緩點頭,似有所悟。忽然間,他低聲道:“皇叔,棣弟……你昨夜教他兵法,可是想讓他將來替我分憂?”
朱瀚看他一眼,點了點頭:“他是個有銳氣的孩子,太子若懂得用他,勝于百萬禁軍。”
朱標苦笑:“可他不肯服我。”
“是你沒讓他服你。”朱瀚淡道,“這世上無無用之人,只有未盡其用之主。你是太子,該思的,不是誰肯不肯,而是你如何讓人愿意。”
朱標沉默許久,忽然輕聲道:“皇叔,我能問你一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