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你?”朱瀚轉頭一笑,“不,我信我自己調教得當。”
雨聲淅瀝,落在王府外院的石階上,仿佛又敲起了三月策試時的節奏。
朱瀚立于屋檐下,望著滿庭雨腳,一動不動,手中卻握著一卷未拆的策帖。
“是杜和送來的。”
沈鎮將一盞溫茶遞來,低聲稟報,“說是青策堂內新招一少年,自號‘策狂’,言語肆意,眾士子頗為推崇。”
“策狂?”朱瀚挑眉,嘴角含笑,“年少,狂得起來才好。”
“可他說——策不可藏。”
沈鎮聲音微頓,“意指王爺之‘策隱所’,并非正道。”
朱瀚不怒反笑:“那他倒是講得好。說策不可藏,那便看他能不能講得響。”
他拆開那卷策帖,紙墨未干,果然如其人,字如走馬,文鋒直逼:
“藏策者,疑人;散策者,信眾。策不為藏,藏則策亡。王侯策士,若藏而自居高位,豈不與帝王之術相類,非真士之道。”
朱瀚看罷,緩緩將策帖合上,丟于桌案:“去,把杜和叫來。”
沈鎮一愣:“王爺是……要?”
“是時候放他出去走走。”
朱瀚語調平靜,“他在青策堂講得久了,難免忘了,策不是講給士子聽的,是講給這個天下聽的。”
“讓他帶著這個‘策狂’,下郡走一遭。就說是我命他巡訪民意。若能講動一鎮之民,孤便承他一句‘策不可藏’。”
沈鎮領命,欲退。
朱瀚忽又道:“且慢。”
他取筆寫下三字,封于一方信封中:“這封信,交給那‘策狂’本人。切勿讓旁人知曉。”
沈鎮接過,微見疑色,卻未多問。
十日之后,東郊文山縣外,連夜小鎮,一家客棧門口,掛著破布旗,上書:“策評三席”。
杜和坐于堂中,著布衣,眼神冷靜而寡言。
對面立著一少年,衣衫襤褸,腰間卻懸一卷竹簡,自號“策狂”。
“你說策不可藏。”杜和道,“可你講策不過三日,便惹來鎮民圍觀,一日之中數起爭執,坊中書院兩度停課,教諭親來勸止。”
“我講策,講的是醒人之言。”
少年眼神明亮,“他們爭,是因為醒了。若策不能惹人動心,便只是紙上文章。”
“可你叫他們去問縣令,為何不準市集外擺攤?”
“我叫他們問的是‘為何不能擺’,不是‘為何不能服’。”
少年大笑,“若不敢問,講什么策?”
杜和沉聲道:“可你問得太早。”
少年語氣一冷:“天下若總有人說‘時候未到’,那時候便永遠不會來。”
兩人爭論正急,忽聽堂外人聲大作。
一名老者跪倒在街道之中,身旁圍著數十人,皆呼“冤枉”。
原來是鎮中商會擅自加稅,名曰“道路養護”,行商攤販人人受苦,卻無人敢言。
少年策狂大步上前,手持竹簡高呼:“此策非法,此稅不公!”
百姓歡呼,聲震數坊。
杜和站在堂中,看著少年目光如火,一時無語。
直至夜半,鎮民請愿,縣令不堪擾,方許議事一場,由鎮公堂親開聽策。
次日,三席設于文山縣城門之前,正午烈陽如火,眾人圍坐如山。
策狂高坐講壇,振聲言道:“策之用,不在制物,而在啟心!今日吾等不講經史,不論朝制,只講此鎮百姓能否擺攤、能否開言、能否問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