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怕。”朱標坐下,神色鄭重,“而是知曉火起太快,易熄。”
“杜和講理,莊簡煽情,他們各有所長,但也各有鋒銳。他們若不能守得住自己,便守不住天下人的信。”
朱瀚不語,只是取起棋盤邊上一子,緩緩落在黑子的空隙中:“太子心中,有安排?”
“有。”朱標輕聲道,“我欲設‘策臺’于東宮偏殿,名為‘問言臺’,月中擇日設講,召青策堂門下與策隱所弟子輪講輪評。”
“講者,不得三日內再講;聽者,不得一言遮人之語。”
朱瀚挑眉:“聽起來是個鬧市。”
“正因如此,才叫他們磨氣。策若不能容非議,那不過是空口白話。”
他停頓一瞬:“而我自己,也會每月設三次夜課,聽其人、評其策。”
朱瀚緩緩點頭,眼中有贊許之色:“此非保全之策,是馴人之策。”
朱標淡然道:“皇叔之策,是引;我的策,是馭。”
“策隱所,我不拆。青策堂,我不奪。問言臺,不爭名,不奪勢。”
“我只給他們一個地方講,講到倦,講到聲啞,講到心中之策再不能燃燒為火,再冷卻為光。”
朱瀚仰頭大笑,撫掌道:“好一個‘策盡為光’。”
他頓了頓,又道:“莊簡之人,你怎么看?”
朱標神色復雜,緩緩吐出一句:“鋒銳太過。可鋒者斷草木,殺人亦快。”
“我不會用他為劍,但我會將他藏在鞘中。”
朱瀚點頭:“那杜和呢?”
“杜和可為策典。”朱標沉聲,“他將來,可以鎮學壇。”
“皇叔可愿為我成就他們?”
朱瀚凝視朱標片刻,笑道:“他們已成,就看你能不能用得好。”
那日天晴如洗,殿外青石廣場上坐滿士子,竹簡如林,書聲朗朗。
杜和身著白衣,首開講策,題為《論策之善終》。
“策之起,或因憂;策之中,或因爭;但策之終,惟有止。”
“止于眾人之心歸,止于策士之退場。”
“我今所講,不是教人奪名,而是教人,何時該收聲。”
一席話講完,四座皆靜。
莊簡隨后而上,長笑一聲,甫一開口便說:“我不同意!”
嘩然四起。
他卻朗聲道:“策不能止。策若止于心歸,是自我安慰;策若止于退場,是懦弱!”
“我今日再講一策,名曰——策應越講越多,越講越廣,直到講到朝堂之上,講到廟堂之下,講到百姓之屋檐!”
他如烈火燒野,眾人嘩然,卻也拍案叫絕。
數日之后,夜深人靜。
朱瀚獨自走過王府后園的竹林,步履緩慢,手中提著一盞舊燈。
風吹燈搖,他卻不慌不急。
忽聽一聲輕響,竹葉間閃出一道黑影,跪地請罪。
“王爺,策隱所第三處,‘藏柳’之地,有人潛入。”
朱瀚眼皮微抬:“誰?”
“自稱北直書院舊門生,自愿伏誅,只求一見王爺。”
朱瀚止步,語氣淡淡:“帶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