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疾去,不多時,帶來一名青年,衣衫破舊,雙目灼灼。
青年撲倒在地,雙膝重叩:“學生林復,為策堂舊門人,今叩請王爺賜言!”
朱瀚凝視他:“你要的,不是賜言,是賜命。”
青年抬首,目光如電:“王爺之策,四所一堂,已開路;太子之策,問言臺已聚人。”
“可還有策之心未安之處——世間尚有萬萬士子,無門可入,無策可言!”
“我愿為第五所。”
朱瀚望著跪伏在地的林復,良久未言。
終于,他緩步向前兩步,眼神如鷹般俯視:“你可知,設策一所,不是擺幾張書案,聚幾名士子就成。”
林復抬頭,目光堅定:“學生知曉。世間策所眾多,卻多藏于門墻之內。學生要開一所不設門墻之策所,名為‘問外臺’。”
朱瀚眉微挑:“問內者求名,問外者求命。你要的是命?”
“是民之命。”林復語聲如刃,“問言臺在宮中,策堂在東城,策隱所亦隱于士林之中,終難及遠地寒門。
‘問外臺’,設于遠郊、設于邊地、設于人聲未至之處——不問出身,不問師門,只問一句:你有無一策敢講。”
朱瀚盯著他,忽然問:“你是策堂第幾屆弟子?”
“第八屆。”林復答。
“你講過幾策?”
“三策。其一問民饑,其二論郡役,其三——不曾講完,便被逐出。”
“為何?”
“因我說:‘策若不能讓母親少跪一次米行,就不算好策。’”
朱瀚低頭輕笑:“那你今日來求我,是要讓你娘不再跪?”
林復眼中閃過一絲哀痛,輕聲答:“她已過世。策無用了。”
“無用還講?”
“我講,是為那千萬個我娘一樣的人。若我不講,策永遠不會進他們屋檐。”林復語氣愈發沉穩,“策不能止于講者之口,要行于民屋之間。”
朱瀚靜默,隨后轉身,仿佛林復這番言論只掀動了一縷風塵。他輕輕揮袖道:“你可知,我曾經也講過一策,名為‘無策之策’。”
林復愣住:“那不是空談?”
“不。”朱瀚回眸,眼中深邃如海,“‘無策之策’,是不講給人聽的,是做給人看的。”
他望向竹林深處,口中緩緩吐出:“好,林復,我允你開‘問外臺’。”
“然你須知,這臺不是你講策的高座,是你背負策焰的刑臺。講不動,就會被燒死。”
林復垂首叩地:“學生明白。”
朱瀚又道:“‘問外臺’,設于兩月之后,南郡臨水鎮。你只帶五人,不許打旗,不許懸榜,不許告示。”
“你若能三月之內,叫一地百姓自愿來聽、來問、來講,孤便封你為——第五使策。”
林復渾身一震:“謹遵王命!”
朱瀚目送他遠去,風將竹葉掀起幾許。
不多時,顧遠自暗處現身,低聲問:“王爺當真讓他設臺于南郡?那處地僻民亂,兵司不立,曾被列為‘策禁地’。”
“正因如此,才需講。”朱瀚語聲淡然,“策若不能在最冷處燃起火,就永遠只是士人之間的燈。”
他負手立于夜風之中,忽道:“你可記得王弼有言——‘善講者不如善忘者,善忘者,不忘其本’。”
顧遠皺眉:“王爺意指?”
朱瀚微笑:“這些少年講策如火,不是壞事。火能燎原,也能照路。但太子的局,已不缺火了。”
“那缺什么?”顧遠問。
朱瀚眼神如夜空中沉落的星:“缺一口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