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瀚緩緩踱步至亭邊,望著竹影婆娑,“可你可知,勢起于策,亦毀于策?”
林復沉默,片刻后回道:“王爺是擔心……民心越界?”
“我不是在擔心。”朱瀚忽然回身,眼神鋒利,
“我是來提醒你。你的策可貴之處,在于它不依賴名器、不倚仗朝命。可正因如此,它也最脆弱。一旦成勢,便觸動了太多人的底線。”
“我并不圖勢。”林復直視他,“只是百姓之困,無人問津,策便成了我能給他們的惟一。”
朱瀚緩緩點頭,未曾反駁:“我知你不圖。可你既已起勢,便不能自外于局。”
林復略一拱手:“王爺要我如何?”
朱瀚聲音溫和,卻字字如鐵:“歸于太子麾下,為策而謀,為民而行。你可以繼續問外臺,可以講策解難,但你的‘勢’,要為太子所用。”
林復并未立刻應允,只是輕聲問道:“太子,是如何的人?”
朱瀚靜靜注視他,良久才開口:“你去見一人,便知。”
次日清晨,林復隨那名青衣侍者前往東郡驛館。
驛館外守衛森嚴,內設簡樸,一名青年坐于榻上,手執一卷《左傳》,陽光灑在他肩頭,氣質溫潤如玉。林復一眼便認出,這人便是太子朱標。
“林復,見過殿下。”
朱標抬頭,放下書卷,微笑道:“林復先生,孤久仰大名。”
“殿下也看策?”
“非但看,還學。”朱標起身親迎,“先生所言‘策起于賤,落于理’,令孤如夢初醒。”
林復略顯訝異:“殿下真有此意?”
朱標并不避諱:“我為儲君,受命于天,理應知民疾苦,而非高坐東宮、紙上談兵。若不能解百姓一炊之急,豈不負了父皇與天下?”
這番話擲地有聲,林復雖未露聲色,心中卻生幾分感慨。
他雖素來不信權貴,可面前這位太子,竟讓他動了幾分真實的敬意。
朱標轉身取出一幅竹卷圖:“這是孤與皇叔共同擬定之策,名曰‘青策堂’,匯聚民間賢才,設策立議,為百姓奔走,為朝廷建言。孤想請你,擔任其‘初座’。”
“青策堂?”林復低聲念著,眉宇間有一絲驚訝。
朱標道:“你講策于臺上,影響百姓;若能入堂中,以策通權,才可保其延續。”
林復沉吟良久,問道:“若某日,百姓之策,與朝廷之策不合,殿下如何?”
朱標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步至窗前,望向遠方的初升朝陽:“那便是孤之責任,令其合而為一。”
林復驀地笑了笑,收斂一身寒意,起身一揖到底:“林復,愿聽殿下調遣。”
三日后,臨水鎮問外臺忽然閉臺,林復隨青衣侍者悄然離去。
一月之后,京中東宮宣告設“青策堂”,首座林復。百姓皆問,林先生何在?有人低語:他已入朝。
可這一次,他講的策,將不再止于臨水一隅,而是天下蒼生。
而在宮中丹壁之后,朱瀚立于影壁之后,輕聲低語:“這一步,棋落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