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瀚負手踱步而入,身著便袍,鬢發輕束,不似王爺,更像位閑散文士。
“殿下今日清晨便起,看來此心難安哪。”
“皇叔。”朱標抬頭,眼中似笑非笑,“您說得輕松,若非您設計引蛇出洞,我這太子之位,怕是真要被那幾張破紙給撼動。”
朱瀚呵呵一笑,坐于他對面,自袖中取出一顆青瓷小壺,自酌自飲,道:“別將敵人看得太重,也別將自己看得太輕。人言如風,有風便隨,不如做風眼之中那不動的山。”
朱標苦笑:“可若沒有皇叔這座山……”
朱瀚抬手止住他:“不必感激,也無需念恩。我為你,是因我不愿看朱氏山河毀于一群小丑之手。”
他微微靠近,壓低聲音:“你記住,朱家江山,不怕狼虎,只怕犬鼠。”
朱標沉默片刻,緩緩點頭。
“不過……”朱瀚語鋒一轉,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是不是覺得,有了這一番勝局,便可以歇口氣了?”
朱標微愣:“還有后手?”
“當然。”朱瀚將酒壺放下,起身踱步到窗前,望著庭中春枝微吐的海棠花,“你以為,那些人只會靠傳言、靠流言蜚語?他們也會謀實事。”
“實事?”
“嗯。”朱瀚回頭,眸中精光如電,“比如——奪權。”
朱標站起身來:“誰敢?”
朱瀚笑得意味深長:“奪權,不一定明刀明槍。有時,只是宮外突起一個‘忠心耿耿’的能臣,行事凌厲,威望漸重,百姓稱頌,士族親近……你覺得,皇兄會怎么看?”
朱標神色一凜:“父皇忌功臣。”
“對。”朱瀚點頭,“他不信人,只信自己親手養大的虎。你,是他的虎。我,是半只。”
朱標苦笑一聲:“可若這‘功臣’真做得好,對百姓有益呢?”
朱瀚轉身,眼神鋒利如刃:“他若為民,為你出力,那便是賢臣;可他若挾功邀寵,外表忠直,實則暗通士族、布局親信,那便是亂臣。”
“你說的,是誰?”
朱瀚走至案前,從袖中緩緩取出一幅密繪圖卷,鋪開在朱標眼前。
圖上繪著一座府邸,庭院層迭,標記詳明,每處出入皆有紅筆圈記。旁注則寫著:
“齊郡侯府——紀清遠。”
“紀清遠?”朱標面露驚訝,“他乃文臣,號稱‘廉直第一’,曾親撰大明律序,朝野贊譽,連父皇也多次召見褒獎。”
朱瀚不語,只冷笑。
朱標輕撫圖紙,良久道:“皇叔,你是想——?”
“讓你親自去一趟。”朱瀚忽而將卷軸一收,“你要學會一事:察人。看清他們說的每一句話,背后想的每一個意圖。紀清遠此人,是你太子生涯中的第一場‘棋盤會’。”
“棋盤會?”
“不錯。”朱瀚走到門口,站定,背影在日光中拉長,“對棋者不動聲色,暗藏殺機。你要看清他的棋,也要讓他看不透你的目。”
兩日后,朱標微服出宮,與數名隨侍官員一同造訪齊郡侯府。
紀清遠身著素袍,親自迎于府門外。
他年約四旬,面白無須,談吐儒雅,眼神沉靜,舉止有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