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查。”他說,“去查這鏡子是哪年入宮的,又是誰帶來的。”
“是。”
三日后,宮中宴設文華殿,朱元璋召見太子與三位宗親王子。
朱標身著玄色朝服,步入殿時,正見朱棡與朱樉言笑晏晏,似在比試圍棋術。
文臣武將分列兩旁,氣氛倒也和和氣氣。
朱元璋居高而坐,目光落在朱標身上,淡聲問:“太子近日行事頗有章法,內閣首輔言你整肅有方。你自己怎么看?”
朱標拱手:“兒臣不敢自夸章法,只求無愧于心。”
朱棡一笑:“大哥太謙。你若再無愧,咱們這些做弟弟的怕是再不能站立朝中。”
朱標語氣平淡:“弟弟若心中坦然,又何須怕?”
朱樉笑著打圓場:“好了好了,兄弟之間不必唇槍舌劍。父皇今日設宴,莫非要我們兄弟比試琴棋?”
“不是。”朱元璋緩緩開口,“是要你們看一樣東西。”
他一揮手,早有太監抬入一物,籠著紅布,落于殿中。
眾人看去,那物高不過腰,長不過尺,卻不知為何竟令宮人臉色微變。
朱元璋親自起身,掀開紅布。
只見那竟是一面銅鏡,鏡面古舊,隱有裂紋。
“此鏡,原藏于舊吏部府邸,數月前由內務府送入宮中。”朱元璋看著朱標,“太子,可認得?”
朱標眼神一凝,緩緩道:“這是虞桐舊物。”
“不錯。”朱元璋緩緩坐回,
“虞桐致仕前,曾言鏡能照人,亦能照心。他留下此鏡,意在一言:若東宮未來不正,天下將不正。”
殿中一片寂靜。
朱棡面色微變:“父皇何意?”
朱元璋卻未再答朱棡,只看著朱標,道:“你可敢照?”
朱標走上前,立于鏡前。
殿中無聲,眾目睽睽。
他伸手拂去鏡面浮塵,一寸寸抹開,那面鏡子終于映出他的身影。
影子微微顫動,似被風吹,又似被心擾。
他盯著鏡中的自己,良久,緩緩開口:“我見到的,不是我。”
朱元璋眼神陡然一凝:“何解?”
朱標看向鏡中:“我看見的,是天下。”
他緩緩轉身,目光直視父皇:“若將來我登位,我要做的,不是如鏡中之人那般只照自己,而是要照百官,照百姓,照這天下千山萬水。”
朱元璋沉默,良久,忽地笑出聲來。
“大丈夫,當如是。”
他起身親手扶起那鏡,遞還朱標。
“此鏡今日起,歸東宮。”
而朱棡與朱樉站在一旁,神色難辨。
風吹過石竹林,輕枝窸窣。
一只紙鳶忽然從夜空落下,靜靜停在朱標腳邊。
朱標彎腰拾起,展開紙鳶下綴著的絲帶,一行極細的墨字悄然露出:“今夜子時,藏春閣前。”
他目光沉靜,低聲道:“終于肯出來了。”
藏春閣位于后苑偏北,早年為先帝所設,后久無人居,久而荒廢,墻角青藤蔓延,屋檐已班駁。
朱標悄然潛入閣后,隱入一棵古槐之后,靜待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