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被云層掩住,天地昏暗如墨。
片刻后,一道細瘦身影自花叢中掠出,輕若無聲,身法竟帶幾分江湖氣。朱標唇角勾起,輕聲:“你終于現身了,虞文。”
那人身形微頓,停步,回身看他。
月光從云隙透出,照出來者輪廓:年輕男子,面容瘦削,眉目間隱有虞桐之神韻。虞文拱手一禮,聲音低啞:“太子殿下。”
朱標走出樹后,站到他面前,眉頭卻未舒展:“你這些年藏身何處?”
“嶺西。”
“為何不回?”
虞文目光沉靜:“父親命我蟄伏,待鏡歸宮,方可現身。”
朱標冷笑一聲:“那他真信得過我?”
“他信的不是你。”虞文道,“他信的是鏡。”
朱標不語。他忽然明白虞桐多年心思布設,并非托庇于東宮,也并非希冀復仕,而是單單為了這一面“照心”之鏡,為了它落在該落之人手中。
“你既歸來,可有打算?”朱標問。
虞文搖頭:“我只奉父命,送一人來見殿下。”
“誰?”
“她來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一道輕盈腳步聲自閣內傳來。
女子一襲玄衣,容貌不甚艷麗,卻眉眼極清,神情冷然,步步生風。
朱標微微皺眉:“你是?”
女子垂首:“繡衣司,衛柔。”
“你父是衛昀?”
“正是。”
朱標目光凝住片刻,低聲一嘆:“衛昀當年為父皇破三省密檔,自斷一臂,卻被封閑職十年。”
衛柔聲音淡漠:“家父未曾怨天,只說,殿下將來若能執筆,莫讓舊臣折翼無聲。”
朱標望向虞文:“虞桐將你帶來,是欲我立密司?”
“非也。”虞文答,“他要你看清,不是天下對你不敬,而是你如今,不足令天下敬。”
“這話說得狠了。”朱標道,聲音卻極平。
“若殿下心中不怒,自會明白此言非為貶斥。”虞文低頭。
朱標靜默良久,忽而低聲道:“虞文,我問你,你今日肯露面,除了替你父傳話,可還為自己謀一席之地?”
虞文一頓,目光第一次有了波動。他抬頭,語聲如鐵:
“我只愿殿下登基之日,世間可有直言者不受誅。”
朱標望著他,忽而輕笑:“你父教子有方。”
說罷,他看向衛柔:“你既來此,愿為我所用?”
衛柔不言,只從袖中取出一物,雙手奉上。朱標接過一看,竟是一枚繡衣司舊令,金鳳環首,背銘:“忠諫無隱”。
“你要我重設繡衣司?”
“要殿下,親設。”衛柔冷靜道,“不屬六部,不從中書,不聽外廷,只聽東宮。惟一規矩,心中鏡。”
朱標望著那枚令牌,半晌無言。
風卷長廊,吹亂燭影。他緩緩合上手掌,收起令牌,沉聲道:
“既然如此,從明日起,設‘聽風司’,衛柔為首,你可愿領命?”
衛柔俯身跪地:“聽命。”
朱標轉身,背影沉沉,走向夜色深處。
“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