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瀚揮手:“都來,摸繩。摸完,再誰先誰后。”
幾十人,依次上前。
有人粗手粗腳,卻在摸繩那一刻慢了下來;有人本來囂張,到紅繩前竟無聲無息。
夜霧像一口慢慢張開的鍋,蒸出了人心里的氣。
朱瀚負手而立,問:“你們各自報來——一路上,誰走的里程最遠;誰挑的貨最易壞;誰背的東西最重。”
眾人此時已不再爭吵,一個個開口。有人:“我從徽州來,兩百里。”
有人:“我挑的是鹽,潮一潮就壞。”
又有人:“我背的是鐵器,一擔一百斤。”
朱瀚點頭:“遠的先,易壞的中,重的殿后。夜里入城,前者輕快,中者穩重,后者護持,不許亂。”
“那如果有人搶呢?”先前那人不甘心問。
朱瀚冷冷一笑,指著紅繩:“這繩摸了,就是城門的律。誰越,誰心亂。心亂之人,自己先出錯。”
他話音剛,忽有一個年輕腳夫不信邪,猛地想從側邊繞過,一腳踏進霧里,沒想到石板下是濕滑青苔,腳下一空,“噗通”一聲摔進了旁邊的水溝,混身濕透。
眾人愣了半刻,隨后哄堂大笑。
朱瀚淡淡道:“城門夜行,最怕心急。你這一摔,便是‘亂’的樣子。”
隊伍自此安靜下來,依照他定下的順序,列成三行。
霧中,腳步聲整齊又不慌亂,像一支夜行的隊伍,穿過城門,順著石板路漸行漸遠。
朱瀚看著他們背影,忽然轉頭,對身側的朱標輕聲道:“你記住了,這不是繩子管人,是人心自定。”
朱標眼里閃著亮光,鄭重地點頭。
翌日清晨,宮中傳來急召。
朱元璋在奉天殿召見,神色頗為深沉。殿中站著幾個重臣,神情不一。
朱瀚與朱標一同入殿,朱元璋一眼掃過,問道:“昨夜城門之事,朕已聽聞,做得不錯。”
“兄長謬贊。”朱瀚拱手。
“不過——”朱元璋轉過身,目光投向大殿正中的地圖,“這南市口的法,百姓稱‘心棚’。如今京中大街巷,皆傳得沸沸揚揚。有人你以術惑眾,有人此法能定人心。你怎么看?”
朱瀚沉聲道:“心術,不是術。繩不是神,是人自己給自己的‘尺’。沒有尺,百事亂。”
一旁的兵部尚書楊憲卻冷哼一聲:“王爺言雖妙,可京中人雜事多,這心棚之法,治得了一時,治不了長久。萬一人多混亂,紅繩豈不成了笑談?”
朱標忍不住道:“楊大人未免太輕看百姓了!我見棚下的百姓,從最初的不信,到后來自己排隊摸繩,井然有序。若人人心中有一尺,豈不比棍棒更有效?”
朱元璋盯著朱標,眼中既有欣慰,也有深意:“太子,你這話我喜歡。但治天下,不能只靠繩子。瀚,你心里有數?”
朱瀚微微一笑:“兄長,繩子只是一個‘引’。我有后手。”
“來聽聽。”
“我準備將‘心棚之法’帶入各行各業,不止市井之人,連衙門、軍營、學府,都要有一根看不見的‘繩’。但這繩,不是我朱瀚來管,是他們自己來‘摸’。”
朱元璋的眼神變得深邃:“你是想……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