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嬴政的遺詔對自己有不利的地方,也只能聽天由命。
但是,趙高若聽命于自己,則事情大有可為。
至少在遺詔公之于眾之前,能最大限度的安置好退路,不使自己陷入危險之地。
倘若始皇帝真的駕崩了,這新繼任的皇帝,將是自己更進一步的關鍵。
所幸者,趙高對自己的敬重,超乎了自己的預料,他回到咸陽,不找王綰那個監國丞相,不找蒙毅那個郎中令,偏偏找自己這個交集不算多的廷尉。
由此可見,自己在大秦朝堂的地位,頗受人認可。
在這片刻之間,李斯已經完全進入了自己的世界,對危險的敏感,大大降低。
盡管趙高封存遺詔不發,有謀個人晉升的嫌疑,足見其奸佞之心的畢露,但趙高敦請自己先看遺詔,卻有一心一意歸順自己的意思。
李斯內心琢磨,這才是趙高真正的目的。
他清晰的權衡出了大秦朝堂權力的軸心。
為此,李斯已經不需要對趙高做什么道德評判了,只有最終目標指向最高,才是真正的道德。
而李斯所秉承的道德,就是唯我獨尊。
這一點,他和始皇帝有相似之處,只要符合秦政大道,都無需計較其正當性。
疏通了自己的精神路徑,也疏通了趙高的行為路徑,李斯伸手將趙高虛扶起來,淡淡地道“將詔書拿出來吧”
“老奴遵命。”
趙高充分表現出自己對李斯的恭敬,連平日里只對始皇帝的自稱,都用在了李斯身上。
只見他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拿出一道白帛書,肅然拱手“廷尉起詔”
李斯知道此中關節,一點也不含糊,對詔書躬身一禮,低喊一聲“臣李斯起詔”
喊完,雙手接過詔書,緩緩展開大秦始皇帝詔曰自朕即位,采六國禮儀之善,濟濟依古,璨璨更新,以成典則,自國,自朕,以至諸般文明,皆以其實施之,為使帝國后繼,為表天下臣民,朕于立
“這”
李斯冷汗直冒,卻是一句話都沒說,剛走出幾步,趙高就將熱毛巾遞了上來。
李斯接過熱毛巾,狠狠在臉上擦了幾遍,一把將熱毛巾扔在銅盆里,板著臉道“趙府令何以教李斯說”
“廷尉誤會了原是老奴想請廷尉教老奴,哪有老奴教廷尉的道理,老奴唯廷尉馬首是瞻”
趙高一臉哀求。
李斯瞬間默然,隔了片刻才長嘆一聲“不瞞你說,此事難哉”
“敢問廷尉,難在何處”
“遺詔言語不詳,更未涉及大政”
李斯語氣悠悠地道“再說,此詔明顯是陛下臨時起意寫的,只寫了欲立太子,還沒寫立誰老夫數年在陛下身邊為長史,熟知陛下起草詔書的慣例;
尋常詔書只寫當下最要緊之事,然后交給老夫增添或者補漏,方才定為完整詔書,而后加蓋玉璽發出;
說到這,不禁再次長嘆一聲,道“如此詔書,立意未明,更兼殘詔,連受詔之人都不清楚”
“廷尉的意思是,此詔不宜公之于眾”
趙高小心翼翼地追問。
李斯淡淡瞥了他一言,冷聲道“趙府令揣測過度了,老夫并無此意。”
“哦”
趙高眼珠子一轉,笑道“既然詔書能公之于眾,在下倒有一些愚見”
“愿聞其詳”
李斯很是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