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朱銘的腳步聲,陳淵說“你我之學,只能勉強推出貴民。如何才能以圣賢言論,合那家國天下若不能合,終為小道,難登大雅之堂。”
朱銘翻閱禮記,攤開大學一篇,擺在陳淵的面前“道在其中。”
陳淵現在腦子都是暈的,口干舌燥道“成功若有所思,盡管說出來吧。”
朱銘提起毛筆,在紙寫道“身與天下國家一物也,惟一物而有本末之謂。是故身也者,天地萬物之本。知身是本,是以明明德而親民也。吾身為矩,天下國家為方。天下國家不方,此吾身之不方。萬民之身方矣,則天下國家方矣。”
寥寥百字,仿佛黑夜中一道閃電劈下。
陳淵緩緩站起,死盯著那張紙,聲音顫抖道“這也是令尊之言”
“然也。”朱銘笑道。
那段話的大意為我與家國天下是一個整體,我是家國天下之本,君子應當有主人翁的精神。不但要自己修身求道,還要讓老百姓也明白這道理。我是直尺,畫出家國天下這個正方形。如果家國天下出現問題,說明我畫歪了,還要繼續努力予以修改。萬千百姓,都是勾畫國家的直尺,大家一起來建設好國家
新思想最關鍵的一環,化用大學給補齊了。
陳淵看了半天,復又坐下,苦笑道“恐怕官家看了,會雷霆震怒”
“官家震怒的事情還少嗎”朱銘說道。
這個理論,很難被皇帝接受。
因為“我”才是本,而國家和皇帝是末。
如果國家這個正方形不方,千千萬萬個“我”都沒問題,那么肯定就是皇帝出問題了,因為皇帝也是“我”中的一員。這個時候,千千萬萬個“我”,為了修正家國天下,就該去解決掉皇帝那個“我”的問題。
按照儒家傳統思想,是該勸諫歸正皇帝。
可朱銘這套理論,千千萬萬個“我”才是國本,皇帝已經不能算國本了,直接干翻也未嘗不可。這符合圣人之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同時,這也為造反了理論依據
見陳淵還在猶豫,朱銘問道“這有違圣賢教誨嗎”
“沒有。”陳淵搖頭。
朱銘又問“這有違君子之道嗎”
“沒有。”陳淵還是搖頭。
朱銘再問“跟洛學沖突嗎”
“也沒有。”陳淵繼續搖頭。
朱銘問道“那還猶豫什么”
理學發展到明清,成了皇帝集權統治的工具。
但有些黑色幽默,理學的前身洛學,卻是不太贊成君主專制的
程頤創作程氏易傳,在注解履卦時說,帝王居天下之尊,有專制的充足條件。但即便是英明的君主,都有可能危及大道,更何況有些帝王不那么英明。
又在損卦里說,臣子如果剛貞,可以成為君主的助益。但世有愚笨之人,即便沒什么壞心,也只知道逢迎君主,還稱自己是忠臣。這樣是很危險的。
程頤甚至直接說“一人不可以獨治。”
又說“民可明也,不可愚也民可敬也,不可威也民可順也,不可強也民可使也,不可欺也。”
這些道理,傳到明清兩朝都不見了,天下士子很難讀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