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多個學生,不分班級聚在一起,盤腿聚在朱銘身邊圍成圓圈。
朱銘說道“今日與諸生相約,不講別的,就聊聊富國強兵與仁政愛民。為何孟子說,能為國君開疆拓土、充實府庫之人,并非良臣而是民賊誰能說出其中道理”
陳東猛地站起“開疆拓土是以窮兵黷武為代價,充實府庫是以盤剝百姓為手段。看似富國強兵,其實殘暴不仁,得一時之霸道,失百年之王道”
朱銘點頭說“我經常講,圣賢之言,不能妄自揣測,須得看圣賢生活的時代。大道理都是通的,亙古不變。但有一些道理需要變通,三皇五帝,小國寡民,能與現在一樣嗎”
“孟子言,春秋無義戰,只因各路諸侯皆為諸夏。他們打仗,就如廣東打廣西,能打出什么結果來無非勞民傷財,換來自身霸業。”
“與夷狄作戰卻不同,那是在抗擊外族,保護華夏禮儀制度,為華夏子孫開拓土地。”
“所以子貢說,管仲不是仁人。孔子卻講,管仲一匡天下,人民至今受其恩惠。若沒有管仲,華夏子民只能披發左衽,受那些夷狄奴役,自殺于溝瀆也不為人知。”
“諸生可聽明白了”
雷觀說道“對內非義戰,對外為義戰。”
朱銘又問“朝廷打算伐遼,是否為義戰呢”
雷觀回答“宋遼雖為兄弟之邦,然遼國欺我大宋多矣。伐遼自是義戰”
“義戰可戰乎”朱銘再問。
魏良臣說“義戰自然必須打但得把握時機。如今國家疲憊、人民窮苦,便如重病之人。怎能以重病之身,與那強鄰斗毆就算要奪回強鄰霸占的田產,也該養好了病再去。朝廷下令強征免夫錢,便如重病之人砸鍋賣鐵,就算打贏了又能如何飯鍋子都砸了,今后吃什么本就病重,還沒飯吃,遲早病餓而死”
朱銘拍手道“此言甚妙”
富元衡說道“若是砸鍋賣鐵,能夠打贏強鄰,奪回自家田產,餓肚子忍一忍也還罷了,只要今后好生過日子便可。但當今圣天子,戰后真會休養生息嗎方臘余孽還未殺盡,便又恢復花石綱。而且變本加厲,在東南征收經制錢。東南百姓,生活更加困苦,此人君所為耶”
富元衡的言辭最為激烈,因為他家被方臘和官兵來回搶,戰后又遭官府征收經制錢。花石綱尚未停止,他家又要因伐遼而交免夫錢。
朱銘又道“孟子說,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國家。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此言何解”
陳東引用尚書回答“民為邦本,本固邦寧。”
朱銘點頭“所以,可將大學那兩段聯系起來解讀”
“一段為,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是故財聚則民散,財散則民聚。”
“一段為,生財有大道,生之者眾,食之者寡,為之者疾,用之者舒,則財恒足矣。”
“生財者,百姓萬民,所以說生之者眾。民為邦本,有了人民就有土地,有了土地就有財富。為何大宋人口興旺,卻國用日蹇呢”
“是因食利者眾國君聚斂,官吏貪蠹。還要輸納歲幣,又要供養軍隊。國庫怎能不空虛”
“蔡京、王黼為宰相,此用財者。前有征討西夏,后有北上伐遼,期間還要平定方臘,用之者何疾也這些仗是該打,但不能如此打,不給百姓喘息之機。”
“今征免夫錢,財聚民必散。”
“民為國本,民散則國亂。所以才有那句,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一人是誰此國君也”
學生們紛紛點頭,他們都對朝中君臣不滿。
即便是本地學生,此次家中也被攤派,實在對皇帝生不出好感。
但也只能如此不敢再說更多。
李寶猛地來一句“怕是得換個官家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