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余琛已經不太能記得了。
記得他爹娘的模樣。
只是在腦子里,有個大概的印象。
他爹應該很高,很壯,胡子很扎人,在外總是板著一張臉,可看到余琛娘倆的時候,會樂呵呵地笑。
他會經常給余琛買些小玩意兒,一塊雙面小鼓,一根糖人兒,一把小木頭劍,還會和他一起玩兒。
他娘不算很漂亮,脾氣好像也不太好,每次他爺倆在院子里滾來滾去,總會被叉著腰教訓一頓。但教訓完了,又會做一桌熱騰騰的飯菜,催促著爺倆洗手再吃。
家里不算有錢,但還算過得去。
沒什么太多值得說的,但好像又說也說不完。
而這一切,都在那個夜里,永遠定格了。
那個他的爹娘被戴上枷鎖,帶出大門的晚上。
再也沒回來。
夜深,清風陵,風雪再襲來。
余琛坐在他爹娘的墳前。
少年身旁,還有一條感佝僂的鬼魂,跪著,頭埋得很低,不住哭訴,磕頭認錯。
風雪里,回蕩著少年沙啞的聲音。
“我原本以為,你們真犯了啥不可饒恕的大事兒。所以無論是罪戶也好,看墳也罷,我都認了。”
“可到了今天我才知道,你們是被人給冤枉的。”
余琛點燃錢紙,風雪把它吹滅,他又點燃,風又吹滅,如此往復。他就好像那執拗的犟牛,來來回回十幾次,等到風雪再也吹不滅火焰,才罷休。
“我還不知道誰陷害了你們。”
“也不曉得你倆怎么得罪了他們。”
“但沒關系,不重要了。”
“你們先安心躺著吧。”
“我會找到他們。”
呼
大風一吹,紛飛的黃紙帶起火光映照著少年的臉,他說,
“一個不留。”
于是,在這大雪夜里,無人知曉,一場燒遍渭水的火,就此點燃。
翌日,大雪變小,變薄。
余琛從床上爬起來,就像啥事兒都沒發生過一樣。
昨晚,余琛燒紙的時候,死人嘴的鬼魂就跪在他爹娘的墳前,磕頭謝罪,終是了去了一樁心愿。
他的鬼魂,也渡過渾濁的黃泉河水,不知何處去了。
度人經上,死人嘴的遺愿完成,又賜下一枚“固本培元”丹藥,余琛一口吞下后,身軀再度被打磨了一遍,那流淌在經絡當中的內勁,更加渾厚了一些。
王家虎頭大宴,持續兩天,但昨兒因為看了死人嘴的走馬燈,余琛在清風陵上呆坐了一天,錯過了。
起床后,余琛照例燒火做飯,打掃陵園。
腦海里,回憶著死人嘴的走馬燈。
不得不說,害他爹娘的那群家伙,相當謹慎。
在死人嘴的記憶里,他們每一次出現時都蒙著面,看不清身份。
所以直到虎頭宴上見到余琛被噎死,死人嘴都不曉得當初讓他改驗尸記錄的究竟是誰。
線索,從這兒斷了。
但余琛,并不急。
慢吞吞地吃完早飯,他下了山。
渭水,城南,老舊閣樓后院兒。
一條壯碩的身影,赤裸上身,正在紛紛的小雪里打拳。
那布滿傷痕和筋肉的身軀,充斥著野蠻與粗獷之美。腳如弓,拳似箭,撕裂空氣,虎虎生風
不絕而耳的爆鳴聲,在空曠的院落里響起
今天,謝青的心情,很好。
前些日子,王家舉辦虎頭大宴,趁此機會,謝青與王老爺子詳談一番,徹底敲定了折扣的事兒。
而這一來,整個正青幫在草藥膏貼上的支出,直接減了一半兒,他作為老大,哪兒有不高興的理由
趁著今兒清晨小雪,久違地在雪地里打了一套拳,神清氣爽
拳罷,謝青正準備穿衣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