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后來也沒有人過來詢問,路過的男人會瞄上幾眼。但他們對祝留的興趣明顯遠大于對畫作的興趣,更準確地說,他們對祝留的姿色的興趣明顯遠大于對祝留的技藝的興趣。
祝留承受著路人的目光,想起那天早上項逢的話,突然覺得他是對的。就算她嘗試,除了徒增落拓,又有什么價值呢雪國里的駒子連名字都是虛無的,她認真地讀書、勤奮地練琴,甚至是為行將就木的行男治病。她那么努力地掙扎,像一只在潔白的繭里翕動的蠶,可是這一切對于寂寥鄉村里的藝妓有什么意義呢
祝留十六歲的時候就想過這個問題,那是個冬晨,空中飄著細雪。她用畫筆畫著她心中的雪國,她不覺得污穢,也不覺得圣潔,只覺得干凈,沒什么因由的干凈。
畫完后祝留呆呆地看著自己的畫,突然就明白了,生命的過程就在于這徒勞的掙扎,哪怕最終死在繭里,至少它努力過。
那時陳辰走進來,穿著奶白色毛衣和灰色休閑褲,他看著她的畫喝了口藍山。就在祝留以為他不會再說什么的時候,她聽到了他的聲音,“是啊,哪怕還是在原點,至少走過了一個圓。”
祝留轉過頭,陳辰沖著她笑了笑,“藝術不就是這樣嗎”
祝留看著他,也笑了。
此刻已是日暮時分,天邊的紅霞燒透祝留的面頰,皮膚上極細小的絨毛讓人想起初綻的花萼。她起身,收拾好還沒有機會粘上素描紙的5b鉛筆。
道別后祝留不知怎的又回頭看了一眼,女人的紅色高跟鞋沾了塊泥土,細瞧發現是漆皮蹭掉了。祝留垂下眼,安靜地離開了。
回學校的路上,兩個十四五歲的小女孩兒背著畫夾聊天,其中一個女孩兒取出畫夾里面的畫,給另一個女孩看,一陣風吹過,畫夾里的另一張畫向祝留飄了出去。祝留快跑幾步,彎腰撿了回來。
“你讓我說你什么好”
“姐姐,是您自己沒看好您的大作。”
“我那不是為了給你展示嗎”
“你留著給老師展示吧。哦,要不是人家這位仙女,老師都沒機會看到了。”
兩個小姑娘你一句我一句地絆著嘴,祝留看著她們,眼里滿是羨慕。她的這個年紀所有的課余時間都泡在畫室里,也只有在畫室里她才覺得自在。她沒有這樣什么話都能說的朋友,也沒有這份耀眼的明艷。
“你們是要去學畫畫嗎”一向不喜歡與人攀談的祝留竟主動開口,眼睛里氤氳著溫柔的笑意。記得翁達杰的里有這樣一句話“獻給陌生的不知名者的溫柔是獻給自己的溫柔”,那個時候不覺得,隔著人生的無奈與失落,回頭看,才知道竟有那么多入骨溫柔,欲獻無門。
那個時候的祝留永遠都伶仃地坐在畫室里,大把大把的時間像水一樣流逝,藝術這種東西歸根結底是悲劇化的,痛苦就像養料,哀戚寂寞皆為助力。
兩人點點頭,“我們去學丙烯”。
祝留的眼神有些飄忽,想起了曾經的自己,微微笑了笑說“啊,真好,好好學,如果喜歡就別放棄。”
一個女孩兒拿出一張宣傳彩頁,“姐姐你學到哪里了可以來這里學哦,我叫林琳,提我可以打折哦。”
另一個女孩兒撇撇嘴說“切,提你老師是給你打八折。”
然后兩小只又開始嘰嘰喳喳地爭起來。
祝留動了動手里的傳單,突然想到一個自己從沒考慮過的辦法,辦繪畫班進行授課,教高中生或者初中生。學藝術前期就是在燒錢,祝留覺得在市價基礎上降四分之一應該會有很多家長愿意的,而且她繪畫的水平絕不比培訓學校招的那些老師差。
祝留繼續往前走,邊走邊想,也沒個具體的方案。畢竟做教育這種事,場地和生源都是問題。快到學校的時候,祝留看到一輛香檳金的保時捷,車里依稀可以看見一個heokitty公仔。祝留想這就是陸桑子無疑了,果然車主慢吞吞地停好車,然后伸出一只穿著墨綠色露趾涼鞋的腳,以名媛出席活動時標準的慢動作露臉、傾身,還要突出一下腰臀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