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狂風滾滾,如同巨龍一般的山脈在天地之中起伏,天地中卻飄蕩著無數灰云,如同浩瀚無邊的灰海,通通被抵擋在這山脈之外。
云上的真人面色陰冷,負手而立,看著那點綴在山脈中、熠熠生輝的幾道大陣一言不發。
‘這就是崤山。’
慶濟方一向是極自大之人,身為慶氏嫡系,大真人唯一的子嗣,他足以傲視天下九成九的修士,可這一場伐趙之戰,慶濟方難得放下姿態,動用了全部心力。
‘九姓的人都齊,雖然他們紫府的人數不多,可也有六位…四宗的人不濟事,早早并入了宮廷,加上我長懷的修士,除去防備宋國的幾位,幾乎整個西蜀的真人都在此地!’
長懷這么多年獨霸蜀中的積蓄并非空談,此番出兵,單單是大真人就有三位,除了剛剛突破的、九姓之首的孫氏老真人、宮中的武槦真人以外,甚至還動用了一位長懷的自己的一位大真人平儼!
‘我多等了這幾年,就是為了把原本的一位大真人變為三位,加上諸多勢力…若是從通漠出…都足夠把宋國打穿了…卻依舊不能攻克…’
事實冰冷無情,眼前的這座綿延不斷、幾乎截斷半個天下的雄山在前朝頂級大陣的加持下,依舊如鐵壁一般擋在他面前,如此奇兵,并不能動搖這座天塹,甚至隨著趙國的援兵不斷趕來,穿過此地的希望還在變得越來越小。
慶濟方并不覺得自己比楊銳儀差,偏偏那個在他看來天賦不佳被勉強扶上位的幸運兒平定了江淮,而他躊躇滿志,卻在此處撞了個頭破血流,這讓他心緒陰沉,仿佛隨時要擇人而噬。
他身側的修士身材極高,長須修眉,容貌文雅,身后卻背著一把長刀,表情平淡,一身修為卻赫然是大真人,輕輕側身,道:
“殿下不必太憂慮了。”
畢竟是大真人,見他開口,慶濟方也要客氣三分,沉著臉搖頭。
這位武槦真人見了他的模樣,默默暗嘆。
西蜀較之大宋,天然就有地緣上的窘迫,江淮是什么地方?說句不客氣的,除了鏜刀,江淮根本沒有什么值得稱道的雄山,崤山又是什么地方?
‘當年魏帝起勢的地方…終魏一朝,歷代君主,地盤有增有減,還從來沒有人能從南邊邁過這座雄山,哪怕魏亡了,齊帝都打到關隴了…關隘根本沒人守護,蜀地的義軍也只能在此地打轉…’
這也是為什么宋趙之間地盤不斷變化,蜀國打來打去也只能拖延趙人的緣故,當年魏國要使上曜真君親自坐鎮江淮,卻根本不曾理會崤山以外,更何況如今山后面就是大趙都城,慶濟方要跨過此地,真當趙庭里都是死人不成?
‘到底養壞了,滿心狂妄。’
他等了一會兒,眼前的人卻始終不開口,只好再次出聲:
“不宜在此地拖太久,只恐敗壞了局勢,最后無功而返。”
慶濟方神色冰冷,淡淡地道:
“大真人所言不錯,可若是從東邊出,行軍漫長,攻打的是洛下,哪怕我等的實力并不懼怕蜀中被襲擊…甚至打得下,可守得住嗎?”
“如若守不住,最后終究要撤走,豈不是先行摧毀了洛下世家,讓大宋撿了個便宜?”
武槦稍稍沉默。
其實慶濟方考慮并不算錯,陰司的布局極為陰險,望月湖可謂是死死地堵在東邊,這古荊州之地的魏國是落霞親自看在眼里的布局,幾乎斷絕了西蜀東進的可能,加上內有金羽、外有崤山,簡直像個罩子,把西蜀困住。
‘誰叫你打勝白道打了這么多年,到底也沒把從西邊繞路進入北方隴地的道路打出來…每次還要經過象雄國的地盤。’
他只好答道:
“進入洛下,不一定要殺干凈了…大趙如今虛弱,大可遷了民眾入蜀,把那幾個中原的紫府世家收進來…也算修了武德。”
武槦的眼光極高,這幾乎是眼下最好的道路,慶濟方卻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低眉看著眼前的山川,一言不發,卻突然有人上來,在兩人身前停了,一身雷霆,正是李牧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