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客眼睛都不眨地聽鄭海珠說完,悟道“所以,鄭姑娘帶著我尋出來的腳印,右腳內八字是楊阿墨,另一個墊腳穿尼姑鞋的,就是葉木匠”
鄭海珠點頭“正是。我看到捕快將楊阿墨、葉木匠和胡老爺都枷到縣衙,縣老爺當著劉公公的面,也將那三人審出幾句端倪,才趕過來,是以這樣晚。”
張岱終于長長舒一口氣。
這鄭姑娘此番真是首功之臣。
她口口聲聲說劉公公厲害,得了只言片語的線索,就能從有石灰的紅色染料鎖定染坊、周詳地安排查訪事宜,又感慨那姓胡的老板娘賊精,困獸猶斗時還真頗有幾分氣力。
但其實,張岱發自內心地認為,鄭姑娘才是最會辦事的那一個。
且不說她對命案留痕的揣摩,也不說她如下棋般善于抓住機會張羅來了劉公公的過問,單說昨日,張氏兄弟叩謝劉公公出來作主時,鄭海珠在一旁笑盈盈來了句“張公子最會寫昆腔本子,這一回定要寫一出劉大人智斷蹊蹺案唱遍江南才行”。
張岱立刻心領神會,這是替他哥倆,向劉時敏許諾謝禮。
江南織造提督太監,坐上這個位子的公公,哪里還缺錢
缺的,分明是好名聲,免得那幫吃太飽的御史走馬燈似地遞彈劾本子。
更缺來自文士圈吹捧的名聲,畢竟這天下最看不起太監的,就是文官和文人。
山陰張氏,曾祖輩是狀元,張氏兄弟的父輩們,也是要么做京官、要么是當地的大縉紳,還有給魯王府當幕僚的,魯王算得萬歲爺挺中意的一位逍遙王爺了。
劉時敏自詡是智謀與文才雙全的天子內臣,若有世代仕宦的張家為他寫個戲本夸贊一番,難道不比立生祠那種庸俗還危險的事好上十倍
果然,劉公公當時眼縫兒一瞇,爽直道“哎呀這個好,張公子只管寫昆腔的本子,咱家卻提議你們去找弋陽腔的班子來演,弋陽腔吶,頂適合演這老百姓圍著主事官員、聽訟觀案的情形。”
這頗為感興趣的態度一擺,顯然是表明,送禮者送對路子了。
此刻,鄭海珠說完了案情,仍不忘提醒張岱“公子,寫戲傳唱之事,你可萬莫忘了。”
張燕客端出一臉老成,指指張岱道“那是自然,就算我大哥不懂事,我這般曉得輕重的人,也絕不會拖拉。”
又嘻嘻一笑,對著鄭海珠道“對了鄭姑娘,給劉公公的謝禮是一臺戲,給你的謝禮,必須是錢。以咱倆如今的交情,不提錢都不好意思了。”
鄭海珠原本還暗自琢磨著另一樁麻煩事,一聽張燕客這油腔滑調又誠意滿滿的說詞,差點一口茶噴在石桌上。
張岱無奈地剜一眼講話沒正經的弟弟,向鄭海珠笑道“鄭姑娘,是這樣。我聽茹韭兒提過,你有意將賣了漳州祖宅的錢資,拿出來建一所義塾。我和燕客,想先各出五百兩銀子,略盡綿薄之力。”
鄭海珠心里咚地一記猛顫,遠比得了什么男主男配的深情表白,更為驚喜。
明代房屋的租售都不貴,此世的上海縣又遠遠不能和南京、蘇州比,五六間雖普通但質量尚可的民房,加前后兩個小院子,一年的租金也就四十兩銀子上下,加上請先生教書、請工匠技師授藝的費用,日常管理的費用,添置物什的費用,張氏兩兄弟一開口,就承包了義塾起碼兩年的花銷。
哎,這真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財神
鄭海珠本就了解真實歷史中張岱與張燕客的為人,此番接觸下來更覺這兩兄弟一莊一諧,都是可以合作的好孩子。
遂也不忸怩推辭,面露十二分真實的欣悅感激之色道“要的,要的,太好了,那可真是實實在在地幫我大忙”
張燕客哈哈一笑“本公子欣賞的,正是姑娘這不矯揉造作的性子,我猜姑娘下一句想問的,一定是,錢什么時候到。放心,君子出錢,比馬還快。我兄弟二人這次本就是來請吳地師傅去紹興造園子的,付完定錢,還有節余,姑娘尋個松江府的票號,明日就將這數目存給你。”
鄭海珠的思路好像開了兩倍速度,點完頭,又認真地談下一步工作計劃“兩位公子如此豪俠仗義,我替松江的娃娃們叩謝之余,卻也不能不懂義理,只管花光了錢、再哭哭啼啼地去問公子們要。我的想法是,義塾里,我和侄兒的百兩銀子,加上二位的一千兩銀子,得做成一個基金。”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