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咧,韓大小姐闊氣又有眼光。”張燕客麻溜兒地吩咐家仆用布包將書兜好,交給鄭海珠。
又裝腔作勢地作個揖“守寬書院的鄭祭酒,請問還有什么吩咐”
鄭海珠也不與他假客氣,直言道“有,請三公子撥冗移步,隨我去看看場子,半個時辰前,我剛在牙行,簽好了書院的賃契。”
上海縣。
樸素但還完好結實的大門前,一位布衣整潔的中年人,正領著兩個工匠,在量取門框的尺寸。
正是鄭海珠此前在月河邊請教租房信息并支付咨詢費的牙人,叫曹敬亭。
張燕客哈哈一樂,拱手道“哎唷,老哥這名字起得好,蘇杭一帶有個大名鼎鼎的說書人叫柳敬亭,我兄長最愛看戲,其次便愛聽那位柳敬亭說書。”
曹敬亭牙行出身,待人接物自是老練大方,向著年輕的富家子弟,恭敬卻不卑媚地作揖道“公子說的是,在下與評話師傅們一樣,是吃開口飯的。這碗開口飯,吃了十來年咯。不過,自今日起,在下就聽公子和鄭姑娘差遣了。”
鄭海珠在旁解釋道“三公子,你和大公子一出手,我們書院就不是小打小鬧起步了。我明年須陪嫁大小姐去顧府,所以將曹老哥請來,做書院管事。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曹管事家的兩個閨女,也會來書院識字學藝。”
張燕客頷首,當著曹敬亭的面贊了幾句“鄭姑娘是女中豪杰”之類的話,算是作為資方幫總裁壓一壓高管,心里卻惦記起一樁事來。
他隨著鄭海珠往門內走,仔細巡視了目前還空蕩蕩、但布局齊整正氣的院落屋宇后,轉過身,肅然道“鄭姑娘,咱們這書院,可還能安置一個女管事”
鄭海珠一愣,隨即意味深長地盯著他“是你的紅顏知己”
張燕客扁嘴“咳”一聲,瞪眼道“我這般光明磊落之人,哪有什么紅顏知己。再說了,我若看中紅顏,又怎會舍得當什么放在外頭的知己,肯定得八抬大轎迎回家去。”
鄭海珠恍然悟道“是你哥的”
“對嘍,就是那個南京秦淮河畔的紅倌人,王月生嘛。”
張燕客仰頭看云“終究是自家兄弟,我這人面善心更軟,哪舍得看我大哥為這事衣帶漸寬形銷骨立。但我山陰張氏,怎么可能容王姑娘進門。”
張燕客說到這里,打量著鄭海珠并未勃然變色,遂繼續斟酌辭令,緩聲道“王姑娘心高氣傲,我大哥也不愿置個宅子圈住她,那是將她當小狗小貓兒似的,委屈了她。本來我以為,此事無解,但這一回在松江,姑娘的行事做派,還有荷姐的現狀,讓我張燕客覺著,其實女子有許多活法,有些活法,很新鮮,也更體面。再者,我想到,鄭姑娘與茹韭兒能毫無芥蒂地交往”
鄭海珠打斷他“我明白了。三公子,你能如此看我,我很高興。確實,在我眼里,秦樓楚館的女子們,紅館人王姑娘也好,清倌人茹韭兒也罷,與我,乃至與你和你哥,沒有高低貴賤之分。此事,我覺著得這么辦,你們首先要問問那位王姑娘的意思,若她愿意,我可以容許她住在書院,并請她教授孩子們文章詩賦和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