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的早晨,辰初時分,在家用完早膳的黃尊素,穿上官袍和皂靴,戴好烏紗帽,正要出門,妻子姚氏喚住了他。
“松江比我們余姚風大,老爺披上袍子。”
“哦,不錯,新做的”黃尊素和聲問道,一面觀察妻子的神色。
姚氏微微低著頭,目光都放在風袍門襟處的系帶上,只無波無瀾地回了個“嗯”字。
耳廊下,準備去學塾上課的黃宗羲,也穿上了下人拿來的新袍子,歡贊道“好暖和。”
抱著小嬰兒黃宗焱的保姆,這兩日當然也看出來老爺和奶奶不大對勁,應是吵過架,又進入了冷戰,只是不明具體緣由。
此刻瞧著老爺先主動開腔夸新衣,保姆忙自以為是地助興道“這韓府的棉布就是好,一點都不往外鉆絮子。奶奶還在逢的兩頂帽子,料子更佳,是鄭姑娘送來的福建漳絨。”
保姆興高采烈地說完,卻見從老爺到奶奶,再到六歲的大少爺,都悶聲不響,院里氣氛剎那安靜。
沉寂片刻,姚氏低幽幽道“我花錢買的,老爺若覺得膈應,我再買別家的。”
黃尊素垂眸看著妻子的鼻尖,嘴角彎了彎,壓著嗓子道“又說置氣的話,東西是不錯,你的手藝更好。”
言罷,將袍子攏緊了,往外走幾步,忽又回頭對姚氏道“衙門過幾日會發些炭,你們白日里升火盆不必太節省。你教娃娃們習字,凍壞人家不好。”
再走幾步,又加一句“多收幾個女娃子也無妨,家中地方夠。或者教教她們怎么算賬。”
姚氏仍是盯著院中已經凋零的海棠,吐出一個字“好。”
到了州府衙門,黃尊素意外地發現,知府莊毓敏,比自己到得還早,并且顯然已經處理了一陣公務,正叫上通判和幾個僚屬,準備出門。
“喲,黃老弟,朝廷差你去應天府理黃冊,那活兒想想都累人,你才回來,大可歇幾天再來上值。”
黃尊素淡淡拱手“食祿之人,豈敢懈怠。”
“哦,呵呵,老弟勤勉,勤勉。”
莊知府并不介意,自己真誠的體恤被這個下屬豪不領情地奉還,仍樂呵呵對身邊的通判道“那今日,干脆你留在府衙里守家護院,讓黃推官跟本府去江邊看看。”
通判應喏,叮囑了僚屬幾句,轉身回值房去了。
黃尊素神情越發嚴肅起來“明府,是不是吳淞江又淤泥阻塞、妨礙官渡了”
莊知府斜瞥他一眼,揶揄道“老黃,你看看你這張苦瓜臉,難怪整日想的也是苦哈哈的事。放心,最近吳淞江的各條水道還算太平,但我們松江府,說不定能得個大造化,你去看了就曉得。”
眾人出了府衙,坐上馬車奔波好一陣,方到得吳淞江的一處官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