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進士及第后初授地方官、就能為了百姓安危和黑惡勢力死磕的青天。
那是一個穿著文官袍子、卻能提槍上馬、以兩千募兵對數萬流匪的狠人。
那是一個堅決不議和、要與入侵者干到底的鐵漢。
那是一個被自己人算計陷害后仍堅守城池、誓死不降的豪杰。
那是一個城破之后視功名利誘如糞土、慨然殉國的英烈。
那是后人口中,大明帝國的最后一張臉面。
今年十七歲的盧象升,雖離將來被尊為“玉面戰神”的年紀還早,眸中神光、身上氣派,卻已隱隱現出頭角崢嶸的風采。
他先祖乃是名列“初唐四杰”的盧照鄰,宋末南遷至宜興的一大家人,也在這三四百年的風云里英才輩出,考中進士、離家做官者不少。
是以盧氏子弟,對于去應天府參加鄉試,或者游歷蘇杭名城,習以為常。
鄭守寬依著姑姑吩咐尋到宜興張渚鎮、說明誠邀之意時,盧象升雖乍聽之下有些匪夷所思,但細看鄭守寬列出來的書名,劉伯溫的百戰奇略、戚少保的紀效新書也便罷了,唐順之的武編、王守仁的兵符節制、胡獻忠的武略神機竟也有全刻本,登時心癢難耐。
盧象升的父親盧國霖,骨子里亦有幾分先唐祖宗的豪俠血脈,他知道兒子在舉業之外,更愛兵法,又想著離應天府的秋闈還有一年半,便應允兒子隨鄭氏少年來松江府探個究竟。
現下,盧象升眼見為實。
學校,學生,閣樓,藏書,供奉岳爺爺的生意人“鄭姑娘”,以及她身邊那位頗有來歷、卻成了塾師的少奶奶官眷,都真真切切的。
他心中那最后一星半點的疑慮,也煙消云散了。
原來,大好江南,除了四書五經、科考舉業之外,另有這等精彩小天地。
這是一個與南京國子監、無錫東林書院以及宜興社學完全不一樣的天地。
盧象升不由憶起,自己幼年時,擔任縣令的祖父的官衙后,有一片沙地、一方水塘,自己常常戴著四鄰的娃娃,以竹枝為刀槍,以卵石為城池,以紙船為戰艦,模擬兩宋時的澶淵陸戰和黃天蕩水戰。
今日,鄭氏姑侄這間與眾不同的書院,哦不,這間學校,就令他想到當年的沙地與水塘。
未來戰神的面頰已經不發燙了,他直言相問“鄭姑娘,盧某能否在這藏書樓里住半個月”
鄭海珠笑道“公子愿住多久,便住多久,夜讀時,小心火燭就好。起居出行若有召喚,盡可找我這侄兒守寬,或者吩咐曹管事。”
她頓了頓,望一眼盧象升頭上的方巾,又道“公子已是秀才,想必明年要去應天府秋闈吧我們姚先生的夫君,本府推官黃老爺,是去歲的進士,公子若有舉業之事請教,也可拜訪。”
姚氏因事先得鄭海珠宣揚過宜興盧氏的家世,今日一看也覺人物了得。大兒子黃宗羲時下在董其昌的私塾中開蒙,對男兒人品頗為挑剔的姚氏,十分介意董家第三代子弟的浮浪紈绔氣,嘴上不好與丈夫說看不上董家,心中已著急了好幾回。
眼前這位盧公子,倒很入眼,作為大哥哥帶帶宗羲,真是上佳人選。
姚氏于是順溜地接過鄭海珠的話頭,對盧象升發出篤誠的邀請“外子是東林書院的門人,公子既自宜興來,定要賞光來蔽府吃頓便飯。”
盧象升忙還禮應下。
鄭海珠心道,這就對了嘛。
我這后世來人,文不能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武不能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
我力所能及的,不就是仗著幾分上帝視角,提前將你們這些晚明精英的交情,張羅起來。
鄭海珠遂越發作出興致勃勃地牽線之色,向盧象升道“公子果如岳爺爺所言,傾心兵法武學。那可還有一樁更巧的事,川蜀有位赫赫有名的大將軍,這兩日便要到松江了。公子可要與我,一起見見”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