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品的另一件,鄭海珠則要從蘇州錢莊兌出顏思齊給她的分紅后,連銀錢和繡品一道,帶去近在咫尺的鎮江,拜會尚在總兵任上的戚金,為這位戚繼光的后人,奉上練兵嘉賞之資、紀念之禮。
她向韓希孟坦誠,自己不僅崇敬這些衛國將士,而且要為極有可能成為臺海總兵的老鄉哥哥顏思齊,盡量多結識鎮守大明東部的武將們。
令鄭海珠驚喜的是,韓希孟聽了她的計劃后,主動提出,要與顧壽潛一道去。
那真是對她莫大的支持。
畢竟,顧壽潛的祖父顧名世有京城文官的品階,而顧壽潛已中了秀才。
對于戚金這樣的武將來講,與致仕官員的文士子孫交往,既安全,又十分有排面兒,加上金錢壓陣,他沒有理由不熱情。
韓希孟,則除了認可鄭海珠的想法外,也有自己積極促成此事的意愿。
“阿珠,二哥早就與我說過,縉紳子弟,不可整天只知鉆研舉業、吟詩作畫。上回在他們顧家的文哲書院,他就可喜歡馬將軍的隊伍了。繆阿太不也頗為贊成他多與軍中男兒來往么。”
鄭海珠點頭道“繆阿太真是一位好風采、好見識的長輩。此番我在海島見到那位統領一方的女酋長,總覺得氣品熟悉,過后細思,原來是像繆阿太。今日阿太給我們學校送來許多東西,我改日得登門拜謝。”
三天后,顧府后院的亭臺中,仲春時節最末一場杏花雨細簌落下。
白里透著輕粉的花瓣,鋪在綠茵和泥土上,仿佛碧綠或者熟褐的錦緞上的繡花。
繆阿太精神矍鑠,踩著花徑來到亭中。
鄭海珠忙起身行禮,待老太太坐下后,奉上滿滿一托盤的伴手禮。
“阿太,這些是我在臺灣島與西拉雅人打交道時,她們贈我的干花和草藥,說是驅蟲甚好。我帶回來后,讓學堂的娃娃們做成香包,立夏將至,蚊蟲滋生,阿太和各位奶奶、小姐們,不妨用著試試。”
繆阿太滿面慈藹,親自挑挑揀揀,將新鮮的桑葚和櫻桃拼成姹紫嫣紅的一碟,擱到鄭海珠面前,笑吟吟道“你這孩子有心了,來,莫拘束,邊吃果子邊說。你這回南下,驚心動魄也好,稀奇有趣也罷,都與阿太說說。”
鄭海珠遂遵命,做起臨時說書人,只是,所述的傳奇與人物,皆在劉時敏交待的限度內。
繆阿太一面津津有味地聽,一面于心底將那樁秘密的事業盤劃思量,添上些細微調整之處。
待到鄭海珠的講述收了尾,繆阿太贊了幾句,再評了幾句,吃兩顆果子,欣賞一番園中林木蓊郁的美景,才帶著商量的口吻另起一個話題。
“阿珠,我今日想勞你幫個忙。”
“嗯阿太有什么吩咐,盡管差我就是。”
“這些時日出了蹊蹺事,左近蠶戶的蠶,許多成了僵蠶,不吐絲,你應也曉得了。我們顧家,畢竟有桑園,春初拿了蠶戶的銀子,現下看他們心急如焚,我們哪里能作壁上觀昨日老大媳婦與我商議,今歲祭罷嫘祖后,我顧家出錢,再辦一個恭請蠶娘娘的儀式。”
鄭海珠有點懵。
嫘祖,她當然知道,是軒轅黃帝的妃子,據傳發明了養蠶術,所以無論是天家的皇后娘娘親蠶儀式上,還是民間每年春天的廟會中,都有對嫘祖的祭祀儀式。
嫘祖不就是蠶神么可是聽繆阿太的意思,難道管桑蠶事的,還有第二個神仙
繆阿太見她一副詫異之色,便解釋道,蘇松地區,蠶神和蠶娘娘,是兩回事。
蠶神便是嫘祖,而蠶娘娘則被叫作“馬頭娘”。
傳說吳越國時,此地有戶人家,丈夫孔武有力,妻子姿容艷麗,所生的獨女也是一等一的美人。戰爭爆發,丈夫應征入伍,在戰場上失蹤了。他的妻女便向上蒼起誓,誰能將男主人尋回,女兒便嫁給他。家中的一匹白馬掙脫韁繩,跑向戰場,并在附近的山林中駝回了昏迷的男主人。男主人在妻女照料下傷愈,聽說家人的誓言后,心中惶惶,竟拿箭射死了白馬。
不料當夜,白馬的魂魄就幻化為一張馬皮,將女兒裹起來。
馬皮變成了一只潔白的蠶繭,美麗的女兒則成了一只永遠無法破繭而出的蛹,升到天界成了蠶娘娘,又叫“馬頭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