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與同道中人雙向奔赴的感覺,棒棒噠。
直到不久后的一天,說好來調大漆的王姑娘沒有出現在復園,而東邊的清園,傳來琴簫合奏的樂音。
盧象升循聲而去,遠遠地望見,自己曾帶著娃娃們試驗水戰火雷和撞舟的池塘邊,王姑娘在撫琴,身旁立著一位儒巾男子執簫應和。
一曲終了,男子又拿起薄薄的冊子,開始唱
“欄桿月上兩更天,別郎容易見郎難,
朝來書信,約我重諧鳳驚,眼前不見,教我淚痕怎干,
挑起子個紅燈,重把書上歸期仔細看,計程應說到常山。”
男子才唱了兩句,側頭聆聽的王月生,仿佛就找到了靈感,開始撫動琴弦,彈奏出一闕與方才琴簫合奏時全然不同、卻與這山歌合得天衣無縫的曲調。
盧象升呆立著。
在他身后,從門外貨郎出買來蘆根汁消暑的鄭海珠,看得分明。
鄭海珠走上前,輕聲道“這是紹興的張岱公子。”
盧象升僵直的胳膊肘一松,小臂垂了下來。
他無法不自嘲。
半個多月前見到張燕客那位“張公子”時,他從王月生疏離的客氣中,還天真地認為,就算王月生來歷曖昧,也與張燕客無甚繾綣瓜葛。
或許,張燕客的祖輩,與這位王姑娘的祖輩有舊,燕客公子為世交之誼、出手救風塵而已。
殊不知,眼前這位張公子,才是正主。
鸞鳳和鳴的,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正主。
盧象升心底深深喟嘆一聲。他扭頭看向鄭海珠。
這位相逢有些傳奇緣由、相交卻傾蓋如故的小阿姐,遞上來一罐清香的蘆根汁。
盧象升捫心自問,不能怪鄭海珠沒有一開始,就向自己披露張公子的存在。
這女子就是這樣,賺錢很巴結,但在人情悸動的隱約兆頭前,淡淡觀望,不摻合,似乎無論什么結局,她都無意點頭,也不會搖頭。
其實這某種意義上與衛道士們唱反調的表現,反倒令盧象升越來越適應。
盧象升向鄭海珠笑道“阿姐,我還是頭一回曉得,琴是能為山歌伴奏的。”
鄭海珠也微笑著看他“萬事都是如此,做得好不好,要看做事的人,合不合適。嗯,你可要隨我進去打個招呼”
盧象升點點頭。
這個夏天,鄭海珠的大部分精力,并不會放在學堂里這段男配女配們的情感故事上。
她只舍得分出一點點時間,引張岱去拜會了黃尊素夫婦。
畢竟在大部分人的眼睛里,元配教和外室教勢同水火,遑論拉在一起做同事。
姚氏這樣嫡妻身份的奶奶,現在可算得是學堂實質上的二把手,鄭海珠安置了張岱的外室在學堂,怎能不和黃家老爺奶奶打招呼。